燦珠給她收拾衣物時,發現她裙裡沾著血汙嚇得半天沒緩過神來。她也不敢將衣物交給宮婢,親自來處理。
沈茴收拾妥當後,元龍殿車鸞已經過來了。沈茴神色如常地登上車鸞,沉月和拾星一路忐忑地跟著。
皇帝並不在元龍殿,還在蘭貴人那邊。
元龍殿掌事公公奉承地彎腰解釋:“聽太醫意思,蘭貴人已經發動,小殿下馬上要生了。是以陛下雖耽擱在那邊,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事關龍嗣,沒有更重要事情。”沈茴笑著說話,一臉和氣柔和。
掌事公公也不多話,吩咐了殿內人仔細伺候,才弓身退下去。他也沒有走遠,隻在外間候著,等著吩咐。
於是,沈茴再一次坐在龍床上,等著皇帝歸來。
隻是今非昔比,她今日再來這裡與初入宮那日心情已經大不同。
初入宮那一晚,她心驚膽戰,又怕又恨。她恨皇帝是天下至尊,拿他無可奈何,自己隻能使些小手段殘喘著微弱掙紮。她隻能將恨埋在心裡,哭著想要回家。念了千萬遍爹娘與兄長,盼著神祇降臨來救她。
而如今……
沈茴平靜地端坐著,望著膝上團繡簇鳳織金紋,心裡想著齊煜放在她那裡功課有錯處,明日要引了經典來教他。心裡想著皇帝死了之後,該如何垂簾聽政助年幼煜兒坐穩皇位,是該哄了那掌印太監輔佐,還是乾脆尋機殺了他為民除害。
宮燈裡燭逐漸燒短,又換上了新蠟。
直到宮人邁著焦急細碎步子走進來稟話,沈茴才曉得自己居然已經在這裡等了一個多時辰。
“蘭貴人誕下小皇子,陛下心情大好。怎奈天公不作美,雪後路滑使得陛下摔了。眼下太醫院人都進了宮診治。陛下踝痛難忍,想來、想來陛下今晚不得回元龍殿了……”
沈茴幾不可見地翹了翹唇角。
她從容地吩咐讓太醫院太醫們仔細為陛下診治,又讓人傳話給陛下道皇子降世是大喜向他恭賀,請他寬心。甚至又下令給蘭貴人封賞。
周道,仁厚。
稟話小太監垂首聽著,在心裡感慨:皇後就是皇後,和那些妃嬪不一樣。
沈茴邁步出了元龍殿,沉月和拾星立刻迎上來。
沉月臉色如常,規矩又守禮。
拾星臉上笑卻沒藏住。
沈茴看了拾星一眼,拾星立刻反應過來,她靈機一動,將臉上笑擺得更燦爛些,說:“在這即臨新歲之際小殿下降生,是陛下大喜,是大齊大喜,是雙喜臨門!”
垂首沉月眉眼間亦不由染上了一抹笑。
沈茴不由也笑了。
“說好。賞。”沈茴由著宮婢服侍披了鬥篷,將手搭在沉月小臂上,拖著曳地裙擺抬步離開。
沈茴走進庭院裡,遠遠看見裴徊光站在廊前。宮人站在他麵前,卑躬屈膝地稟事。
沈茴一眼注意到裴徊光換了身衣服。
他身上不是那件寬鬆雪衣,換了常穿緋衣玉帶。在暗色夜裡,火焰般挺立又耀眼。
他應該在廊前立了許久,緋衣肩頭積了一點雪。
沈茴收回視線,隻當沒有看見他,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她來時還大雪紛飛,此時雪已小了許多,隻零星飄著點雪沫子,連遮傘都變得多餘。烏雲也散開,露出一輪皎月普照萬裡。
回永鳳宮路上,沈茴望見許多宮人往樹端懸掛紅燈籠,才恍惚意識到真要過年了。
輕搖紅燈籠醞出幾許年味。
沈茴慢慢彎了彎眼睛,展出笑顏。
至於以這樣方式失了身所帶來遺憾與酸澀……
沈茴輕輕搖了搖頭,把萬種情緒都壓了下去,不準自己再想。
·
如今之時,家家都開始準備過年。
沈家亦是。
這些年家中變故接二連三,人口越來越凋零,到底是沒什麼心情,不過是走走形式,湊合過。
沈鳴玉一邊剪著吉慶窗紙,一邊講著趣事,企圖逗爺奶和阿娘笑一笑。
小廝急急忙忙都跑進堂廳,連敲門問安都給忘了。
“撞了鬼了?半分規矩也無!”沈元宏斥責。
小廝竟真是把規矩全然忘記,連告罪行禮都沒有,呆呆站在門口,結結巴巴:“大、大爺回來了。對,大爺!就就就……就在門口!”
“誰?”沈元宏以為自己聽錯了。
駱氏膝上針線簍子跌了,七彩線團散落滿地。她分明不信小廝話,卻還是雙腳不聽使喚,先一步往外跑去。
“父、父親?”沈鳴玉手一抖,窗花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