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暗道裡黑漆漆的,也靜悄悄的,沈茴隻能聽見自己和燦珠的腳步聲。實在是有點瘮人。
“娘娘,咱們這是要去哪?要不然,先讓宮人摸摸路?這路瞧著陰森森的,也不知道通到哪裡去。或者咱們再多帶兩個人?”燦珠小聲說。
“燦珠,你聞到玉檀的味道了嗎?”沈茴怕自己產生錯覺,讓燦珠來確認。
燦珠愣了愣,再仔細去聞,果然聞到了玉檀寡淡的香氣。她點頭:“是,是玉檀的味道。”
燦珠也不是個蠢笨的。顯然也隱約猜到了什麼。
沈茴站在原地,沉默著。
“娘娘?”燦珠去問沈茴的意思。
沈茴望向前方,這條路黑黝黝地通往看不見儘頭的地方,不知長短不知出口,但玉檀的味道無孔不入。沈茴猶豫了一小會兒,繼續往前走。
當從暗道裡出來,沈茴迎著夜裡的涼風眯起眼睛,望見山與樹掩映後的七層閣樓。
沈茴以前來滄青閣時,走的是正門。
這次從暗道出來之後,穿過一片玉檀林,那道青藤相盤的月門,是滄青閣的西南角側門。
小太監順歲站在簷下候著,待沈茴走近,彎腰打禮,他畢恭畢敬地為沈茴推開門。然後又笑著對燦珠說:“燦珠姐姐,夜裡寒,彆在這裡候著了。去側間安歇便是。”
安歇?
沈茴腳步停頓了一下,才抬步往前走。她邁進門檻,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她繼續往前走,踏上木梯時,才恍然大悟。
滄青閣從一樓開始,地麵鋪著白狐皮絨毯。牆上也懸著嶄新的錦繡壁毯。沈茴抬手拂過牆壁,壁毯後傳來緩緩的椒熱。
火盆裡的銀絲碳徐徐燒著,溫柔送上洋洋暖煦。
冰寒十餘年的滄青閣,生了火。
溫暖如春。
沈茴站在樓梯上,望著火盆裡燒著的火焰好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
她走上六樓,望見裴徊光映在門上的身影。她推開門,卻沒立刻進去,隻站在門口望著遠處的他。
裴徊光坐在玉石長案之後,執筆練字。他還不太適應這個溫度,身上寢衣單薄,竟是夏衫。他未著襪履,長足赤著踩在柔軟的雪色絨毯之上。
玉石長案旁的那個巨大的青瓷魚缸不見了,換成了一隻幼童高的羊脂玉牛雕擺件,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玉質特彆的柔光。
沈茴不自覺地將目光落在裴徊光握筆的指上。
裴徊光等了一會兒杵在門口的人還是既不進來,也不說話。他便先開口:“娘娘今日穿裡褲了嗎?”
沈茴蹙了蹙眉,垂下眼睛,小聲說:“疼。”
“什麼?”他分明已經聽見了,卻還是再問一遍。
“還疼著。”沈茴微微提高了一丁點音量。
裴徊光這才抬抬眼,瞥了一眼立在門口的沈茴,又收回視線繼續寫字,道:“是娘娘硬拉著咱家的手亂戳,如今傷著了也是咎由自取。”
“你!”沈茴咬唇,臉上已開始泛了紅。
她心裡氣惱,卻偏偏說不出反駁的話。她覺察出自己臉上發燙,不願意被裴徊光看見她這個樣子。她匆忙側轉過身,將臉隱在外門的陰影裡。
裴徊光忽然放下筆,大步走到門口。他捏著沈茴的下巴,轉過她的臉來。他力氣不小,又快又突然,沈茴身量晃了一下,足尖緊緊抵在門檻上。
裴徊光站在門內,沈茴仍站在門外。
沈茴不希望彆人看見她這個樣子,可裴徊光偏偏喜歡極了。他細瞧沈茴的臉,饒有趣味地看著她的臉從微微泛紅到逐漸燒透。
他說:“咱家很失望,娘娘竟是個無信用的。”
“本宮何時言而無信了?”沈茴反駁。
“當初是誰說的要為咱家寬衣暖榻,怎隻一味讓咱家伺候娘娘了?”裴徊光捏著沈茴下巴的手指慢慢放輕力度,轉而反複摩挲著她的臉側。
他忽然放開沈茴,將自己蜷起的手指送到唇鼻前,頗有深意地凝視她的雙眸,聞了聞手指。
沈茴望著他的舉動,僵在那裡。半晌,她慌張地向後退了一步,僵硬地說:“夜深露重,掌印早些安歇。”
言罷,她竟是轉身就走。腳步急促,落荒而逃。下了兩層之後,那腳步更快,已然小跑起來。
“跑了?”裴徊光有些意外地側耳去聽她逐漸遠去的腳步聲,“長兄歸家,就翅膀硬了?嗬。”
裴徊光轉身走回玉石長案之後,拿起筆,將最後一筆用力寫完。
因太過用力,筆尖懸著的黑墨濺了一滴在字旁,在雪白的宣紙上慢慢暈染開。
雪紙上,寫著碩大的一個“蔻”字。
·
翌日,沈茴坐在窗下,拿著針線親手給長兄做護膝。她在很小的時候看著兩個姐姐跟在母親身邊親手給父親和哥哥做衣裳,很是羨慕。她也想親手為父親和哥哥做些什麼。隻是那個時候她太過體弱,隻能在一旁眼巴巴看著。
現在哥哥回來了,她身體也大好,終於可以親手為哥哥做些衣物了。
沈霆的歸來讓她唇角始終輕翹著,喜悅儘數掛在臉上。
她專心縫製了大半個上午,宮婢過來送細點和熱茶,她暫且歇歇手,接了香暖的花茶來喝。
“煜兒還沒過來?”她問。
往常這個時候,齊煜都會跑過來寫字。
“沒見煜殿下呢。”沉月一邊稟話,一邊去瞧沈茴做的護膝。
原本宮中隻齊煜一個皇子,他又年幼,宮中的人提到他都是稱呼小殿下。可如今蘭貴人也誕下了皇子。不,蘭貴人現在已經是蘭妃了。蘭妃剛生下的皇子尚未取名,就被喚作小殿下。而齊煜則被喚大殿下或煜殿下了。
沈茴輕輕轉動手中的花茶,有些煩擾。
她看得出來哥哥不喜歡齊煜,而齊煜又是個敏感早慧的孩子。她原本打算全心輔佐煜兒登基。甚至想著哥哥回來了將兵權握著,對煜兒更是大幫助。
可是哥哥不喜歡齊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