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敢去做很多事情。
裴徊光用指背反複磨蹭著沈茴的臉頰,默默地聽著她說這些話。
沈茴拉住裴徊光的手,將他的掌心壓在她的心口,讓他去感受她的心跳。又讓自己的心跳從他的掌背,傳到她覆在他掌背上的手心裡。
她慢慢彎起眼睛笑起來:“這兩年身體好了許多,至少不再是困在閨房的十年,可以去做很多事情了。”
她帶著笑的眼睛裡,終是蒙著一層落寞。這層落寞源於對生的敬畏,對死的畏懼。
許是今日忽然而至的引發舊疾,又將她埋在心裡深處的敬與畏拉扯出來。讓她再一次急躁起來。她開始怕,她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想做,她不想忽然有朝一日再也醒不過來。
她柔軟地問他:“我今天吐血了你知不知道?”
明明當時怕他看見,慌亂去擦眼角的血跡,此番又堅定地想要親口告訴他。
裴徊光點頭。
他知道。他看見了。就算沒有看見,他也很清楚她這身體是如何的脆弱。
“那個時候我在想,如果我真的就這麼死了怎麼辦。我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做。那麼多的理想,那麼多的雄心壯誌。”她彎著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眼睫上沾著淚,“可是我又一想,那些事情就算我不去做,這世間總會有人去完成。那些我所想要的盛世,既然曾經出現過,就算沒了我,以後也總會有人再創造出來。”
沈茴望著近在咫尺的裴徊光,慢慢收了笑。她問:“可是你呢?”
裴徊光笑笑,口氣隨意:“這世間人都會死,等咱家死了,盛世總要歸來。”
沈茴緩緩搖頭。她說:“我舍不得你啊。”
裴徊光眸色漸深,漸沉,凝視著她掛著淚的眼眸。
“我舍不得留你一個人在這世間。我還沒有帶你看過人世間的美與善,也沒有讓你活成更輕鬆快樂些。”
盛世可以有彆人來推進。即使是她在意的家人,除了她,也還有彆的家人。隻有他,他隻有她。
她不能就這樣死去,她不能給了他希望,再扔他一個人。
裴徊光轉過頭。浴桶外緊貼著擺放的木桶裡裝滿熱水,水汽氤氳,不斷向上飄著。他望著這些水霧,再問一遍:“水涼不涼?”
沈茴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聲音軟軟地說:“抱抱我好不好,也哄哄我吧,像個情郎一樣說些好聽的情話哄哄我吧。”
裴徊光轉過頭來,望向她:“娘娘想聽情話?”
沈茴點頭,再軟聲重複:“哄哄我吧……”
“過來。”他說。
沈茴一下子就哭了。再也不用在這狹窄逼仄的浴桶裡蜷成一團,躲避著。她朝裴徊光撲過去,手臂環過他的脖子,緊緊地緊緊地抱著他。
晃動的水麵上,紅色的花瓣晃顫著。
裴徊光抬手,掌心撫在她的脊背,將人往懷中壓來。他去抓她的腳踝,將她跪著的雙腿掰挪,讓她坐在他腿上。他聽著懷裡的人小聲的啜泣,手掌輕輕撫著她的脊背。他說:“娘娘蠢鈍,竟將心放在咱家這樣的人身上。甚至企圖咱家這樣的人像個正常人一樣說情話哄你。嘖。可笑不可笑。”
他笑,笑極眼底。
他湊過去,湊到沈茴的耳畔,聲色低啞:“阿茴,你是咱家的寶貝,是咱家的心肝肉。”
他含了含她的耳,再低聲:“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風吹,吞進腹中怕你疼,隻能在心裡鑿一個窟窿,好好把你供著。”
沈茴低低地笑出來。分明她的眼睫上還沾著淚呢,卻開始忍不住笑起來,笑得身子跟著輕顫。她從裴徊光懷裡退開一些,用笑出淚花的彎眸去深深將他望著。
裴徊光臉上神色淡淡,很難不讓人覺得他真的隻是隨口說來哄她,沒幾分認真。裴徊光用微蜷的指背蹭了蹭她的眼角,沒能把她眼角的淚花蹭去,反而指上的水漬落在她的眼角。
他麵無表情地問她:“好聽嗎?”
沈茴使勁兒點頭。似動作還不夠,必要說出來,她認真地說:“好聽,特彆好聽。可好聽了。”
她輕輕湊過去,將柔軟的唇貼在他的唇角,也不是親吻,隻是磨蹭般地蹭了蹭。她說:“還想聽,好不好嘛……”
聲音軟軟的,嬌嬌的,完全的撒嬌意味。
裴徊光歎息。
他長指抵在她的下巴上,將她掛滿笑的臉抬起來。視線落在她濕漉漉的眼角,他說:“衛珖很喜歡沈茴,喜歡得不能再喜歡。”
他低頭,將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再從她的眼眸,漸漸下移,吻至她的嬌唇上,輾轉吻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