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珠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可她覺察得出來裴徊光的陰沉。得了沈茴的話,她聽話地轉身往外走。
裴徊光慢悠悠地再翻一頁圖冊,才開口“回來。”
燦珠停下腳步,疑惑地轉過身來。本就不是遲鈍人,就算不知道緣由,燦珠也明白了自己恐怕陷進危險中。她握了握手心攥著的手串,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去,服順地垂首立在裴徊光麵前。
裴徊光抬眼望向身側緊張的沈茴。他笑了笑,慢悠悠地說:“娘娘,咱家又想摸彆的女人肚子了。”
沈茴搭在腿上的纖指緊緊攥著裙子。她開口:“燦珠,你過來。”
燦珠莫名心跳很快,她越發攥緊手中的手串,膽戰心驚地往前再走了幾步。從窗口溜進來的風將她的裙布輕輕吹拂,輕輕碰了一下裴徊光的膝。
裴徊光麵無表情地抬手,將掌心壓在燦珠的肚子上。
隔著衣料,燦珠還是能感覺到裴徊光掌心的冰寒,她不由打了個哆嗦。她手心裡攥著的紅辣椒手串,是王來確認過邊角圓潤不會磕著,才買了送她。可是她緊緊攥著的手心,還是被硌疼了。
燦珠忽然想,她可能來不及重新將這支手串再次戴到腕上了,也可能來不及等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也可能來不及回京和王來重聚了。
如果就這樣死了……
那、那……那就當賠罪吧。
可是她不想死!她睜大了眼睛,努力不讓眼裡的淚落下來。求生欲讓她顫聲開口:“掌印上次問他會不會踢人。那時候他還小不會踢人,他現在已經會經常踢人了。”
燦珠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敢主動去拉裴徊光的手,將他的手拉到一側去感受肚子裡的孩子正在踢踹的小腳。
燦珠整個人抖得不行,憋了很久的眼淚終究是落下來。她顫聲說:“他長大了會好好孝敬掌印的!”
一句話說完,對死亡的恐懼讓她再也站不住,身子向下滑。
裴徊光扶了一把。
他拉著燦珠的小臂讓她站住,另一隻手饒有趣味地感受著肚子裡的小生命是如何奮力一腳一腳地踹他掌心。
沈茴一直盯著裴徊光壓在燦珠肚子上的手。
沈茴也覺得自己瘋了,居然拿兩條人命來賭。可是她就是偏執地堅信自己不會賭輸!所有人都說裴徊光壞透了,再無半分作為人的良知。可是沈茴堅信他不是,她堅信裴徊光心裡還有善!隻是被他的仇恨完全壓在了深處!要不然,宮中七十多位公主也不會好好地活著。
裴徊光低笑一聲,他鬆了手,慢悠悠地開口:“長大了是得好好孝敬咱家。”
燦珠提著的那口氣忽然降下,再沒了裴徊光的扶拉,她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
沈茴攥著裙子的手一下子鬆開。她趕忙吩咐站在門外的順歲和順年扶燦珠下去。順歲和順年立刻進來,一左一右攙扶著燦珠往外走。
“血……”燦珠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來。
過度驚嚇,讓她產期提前了。
沈茴追出去,白著臉顫聲吩咐宮婢立刻去請隱婆和太醫。她親自陪著燦珠進了屋,揪心地看著燦珠被扶上床,然後緊緊攥著燦珠的手陪著她。
燦珠的產期很近了,隱婆已經提前準備好。隱婆得了消息很快趕過來,看一眼燦珠的臉色,直說這是要生了。內宦們退出去,宮婢們手腳麻利地準備著生產的一乾物件。
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燦珠手中跌落,沈茴愣了一下,撿起那條手串,抖著手重新係在燦珠的腕上。
“你好好的。王來在等你呢。”
燦珠緊緊咬著唇忍受著撕裂般的疼痛,意識疼得都要模糊。她沾滿汗水的臉轉過頭望向沈茴,沙啞地說:“娘娘彆守在這裡了,避諱……”
沈茴還是又守了一會兒,待太醫也趕了過來,她才聽了宮婢的勸從產房出去。她站在門外,被廊窗吹來的風一吹,打了個寒顫。
回憶著那一盆盆血水,沈茴心口窒悶。她覺得自己再不離開,心口要受不住。她緩了一會兒,才抬步往回走。
——去陪裴徊光。
裴徊光還坐在原來的地方,對外麵的嘈雜無動於衷。他麵無表情地倒了一盞涼茶,正在細細品著這茶。
雖然燦珠很努力地學了,可到底不是王來泡的茶。味道還是不一樣。
沈茴走過去,站在裴徊光身邊,她抬起手,將手心貼在裴徊光的後背上,像哄小孩子那樣從上向下輕輕撫著。
裴徊光將茶盞放下。
他語氣平淡地問:“娘娘相信因果報應嗎?”
沈茴心裡刺了一下,她違心地說:“不信。”
“其實咱家一直都信惡有惡報,隻是怪上天的報應來得太晚也太輕飄飄,所以自己去懲罰。”裴徊光笑笑,“嘖,咱家好不容易給自己選了個後人,竟然是……”
裴徊光低低地笑著。
興許,這也是對他的一種報應。
沈茴覺得自己心裡好難受。她慌亂地抱住裴徊光,讓他埋在她溫柔的懷中。她說:“我們不要這個孩子了,不要這個孩子了……我把他們母子送走,送得遠遠的再也看不見!我們重新選一個孩子。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或者、或者你喜歡長得像我一點的孩子?我可以去我的表親家問問有沒有願意過繼的……”
“不。既挑中了,咱家就要這個孩子。”裴徊光笑著,帶著點陰惻惻的瘋癡。
沈茴眼淚簌簌落下,她用力握緊裴徊光的手:“徊光,我帶你一個地方,帶你去見一個人。”
她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