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沈茴說了不用送,可老人家還是步履蹣跚地送到院門口,親眼看著沈茴搭著蔓生的手登上馬車,一直目送馬車沿著盤山路往下走,才轉身回去。
老人家和藤生都回去了,啞叔卻仍舊站在院門口。他伸長了脖子,一直眉頭緊鎖地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
藤生是沈茴派去接阿姆的人,阿姆被接過來也不過三五日。
而啞叔,卻是一直生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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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裡,沈茴悄悄打量裴徊光的神色。沈茴不知道裴徊光什麼時候登上了馬車,興許是啞叔和藤生回來之前?可沈茴猜著她與阿姆說的話,裴徊光應該都聽見了。
裴徊光沒什麼表情,安靜地坐在馬車裡。
沈茴目光下移,落在裴徊光手中捏著的那兩頁紙。她試探著伸出手去拿,裴徊光沒拒絕,由著她拿走。
紙張上的字跡很難辨認,沈茴蹙眉看了好一會兒,才辨認清楚。她抬起眼睛望了裴徊光一眼,將紙張放在一旁。她從長凳下的收納箱中取出快繡完的帕子,拿著小剪子將繡好的“混賬東西”四個字一點一點拆去。
車轅碌碌,偶爾傳來坐在前麵的蔓生的趕馬聲。
一直到下了山,馬車的顛簸才好了些。沈茴已經將繡好的四個字拆掉了,細針穿了繡線,開始繡他的小字。
裴徊光轉過頭,望向沈茴。
她沒說話,安靜地繡著“懷光”。他便也不說話,安靜地望著她一筆一劃地繡著他的小字。
“懷光”兩個字還沒有繡完,馬車停了下來。蔓生在前麵說:“娘娘,這地方偏僻。附近隻一處不大的客棧。怕客棧裡的膳食不好,先在這兒歇歇腳吃些茶點吧?”
沈茴說好,將還沒繡完的帕子暫且放下來,帶著裴徊光下了馬車。在一處茶肆很後排的角落坐下,店小二很快端上來茶水和糕點。
地方小,人也不多。平日裡,百姓不會這個時候來茶肆,所以茶肆裡的人格外少,隻在前排坐了三五個,一邊嗑著瓜子兒一邊聽著前頭的先生抑揚頓挫地說書。
沈茴吃著有些粗糙的糕點,裴徊光卻一口沒碰,他垂著眼睛,修長的指轉著一個空茶盞,聽著青衣老者說書。聽著聽著,發現這說書人說的不是什麼故事,而是議論當今皇室。
“……大齊這兩位皇帝,一個比一個殘暴,聽說這是齊氏骨子裡帶的!這樣的昏君暴行,當真是混賬啊混賬!千百年後,留在史書上,定要被人人斥罵。死後也要下十八層地獄……”
裴徊光轉動茶盞的動作忽然停下裡,抬抬眼,瞥向認真聽說書的沈茴。
感受到裴徊光的目光,沈茴轉過臉來,溫柔對上裴徊光的目光。
裴徊光這才低低開口:“走吧。”
他不想聽了。
“好。”沈茴起身,動作自然地去牽裴徊光的手,和他一起重新登上馬車。
說書人眼珠子滴溜溜地盯著沈茴和裴徊光,待蔓生快步走過來將一錠銀子塞給他,他才頓時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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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上馬車,裴徊光開口:“娘娘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
“燦珠的父親的確是守著瑲卿行宮的三千餘兵士之一。阿姆心善,割肉喂子。他瞧著於心不忍,後來虐殺之中,大膽救下,放在農宅養了很多年。後來夏家出事,燦珠在宮中做事,時不時也會往宮外寄錢,正是供養阿姆。你說,夏盛此人,究竟算仇人還是恩人?”
沈茴掀開窗邊垂簾,望向天邊漫燦的晚霞。
“齊帝花費一年將全國衛氏人抓進瑲卿行宮。可是真的抓儘了嗎?你既然逃了,那是不是也有很多個衛氏人被押送瑲卿行宮的途中,被好心人救下?”
“那三千餘名守著瑲卿行宮的齊兵,的確作惡多端。可是當真每一個都作了惡嗎?善惡一念之間,又或者,會不會有很多個夏盛?”
沈茴與裴徊光最大的不同在於,沈茴心裡總是樂觀向上。她會從善的角度去思考。所以,裴徊光潛意識裡覺得衛氏已滅。而她不相信,所以她去查去找。
沈茴慢慢握住裴徊光的手。她說:“其實若你查過,很早前會查到阿姆活著。甚至會查到更多衛氏人還活著。那些人已經開始新的生活,混進了齊氏百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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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不大,一共隻有七八間客房。
夜裡,裴徊光和沈茴安靜地躺在狹窄的床榻上。
夜深了,月亮爬上夜幕。裴徊光輕輕吻了吻沈茴的額頭,然後起身離開了客棧。
在裴徊光走後不久,有人來敲門。
蔓生打開房門。
沈茴的視線越過蔓生,意外地看見蕭牧站在房門外。
“表哥?”沈茴放下手裡剛繡好的帕子,驚愕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