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邁進石拱門時,裴徊光就聽見了另一邊淩亂的腳步聲。
他聽見了,但是他並不在意。
他還沒有學會給彆人讓路。
穿過石拱門時,一個小宮婢端著食托腳步匆匆迎麵而來。驚見裴徊光,她駭得睜大了眼睛,腳也抖手一抖,不僅人跌了,手中食托上的薑湯也朝裴徊光傾灑而去。
裴徊光身後的小太監焦急手快,快步閃身到裴徊光麵前,用自己的身體替裴徊光擋下了那碗薑湯。
小宮婢皺了下眉,立刻哆哆嗦嗦地跪下來,顫聲稟話:“奴婢出喜,走路不長眼睛,驚擾掌印了!”
實則,她心裡懊惱這個礙事的小太監多管閒事!
她在話本上看過,那些鶯鶯燕燕的故事裡,女主人公總是灑了酒水、湯汁、糕點什麼的,弄到男主人公身上,然後姑娘一邊道歉,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對方擦拭。
感情這不就來了?
出喜設想得多好呀!她連一會兒給掌印擦醬汁的帕子都是千挑萬選,還打算“一不小心”遺落……
“抬起頭來。”裴徊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出喜心裡一喜,立刻怯生生地抬起臉,害羞帶怯地望著裴徊光。她來前花了一個半時辰悉心描了妝,還借了丁千柔的金簪、華勝插在發間。
裴徊光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地說了句:“這眼珠子不是長得挺大的?”
這是誇她長得好看嗎?出喜心裡一喜,眼波潺動。
“挖了。”
出喜聽得一愣,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下一刻,她終於反應過來裴徊光在說什麼,看見兩個小太監朝她走過來。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管不顧地朝裴徊光爬過去,去抓救命稻草一般去抓他的衣擺。
“掌印饒命!掌印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茴腳步匆匆地穿過遊廊,臉上的神色有點焦急。她隱約聽見這邊的喧鬨,掃了一眼。
幾個小太監鬆開出喜,立刻朝沈茴跪下行禮問安。
沈茴快步經過,掃一眼出喜的手,蹙蹙眉,命令:“把手鬆開。”
出喜嚇了一跳,立刻鬆開手,把手背到身後,生怕下一刻不僅自己的眼珠子不保,就連自己的手也要被人砍掉。
裴徊光卻忽然不合時宜地輕笑了一聲。
沈茴沒看裴徊光,反而是蹙眉看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出喜,不悅道:“你主子落水,你不在身邊伺候,跑這裡來做什麼?”
“主子出事了?”出喜愣愣的。
沈茴這才看向裴徊光,說:“大皇子出事了。”
裴徊光隨意地點了下頭,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他點頭,隻是因為這話是沈茴對他說的,他總要給點回應。至於沈茴說的內容,他無所謂,也不意外。
大皇子溺斃了。
丁千柔擅糕點,宮裡的小公主們都喜歡圍著她,被蕭牧送回來的大皇子也不意外。自從齊煜登基,他在宮中像個不存在的人,越發頻繁去尋總是對人和善的丁千柔。
今天丁千柔帶著他和幾個小公主去采蓮時,小舟傾翻,宮人下水營救,旁人無事,大皇子卻溺斃了。
真的隻是個意外嗎?
沈茴很懷疑。
而且他這個時候無了,朝臣與鄉野間難免猜忌是她容不下。沈茴早已派人去查這孩子的底細,種種證據都證明他並非是皇帝的親生骨肉,不過是被簫起有心送進宮的棋子。隻差最關鍵的人證送來,沈茴就可以在朝堂之上揭穿這個孩子的假身份。
可他卻在這個時候死了。
沈茴匆匆趕去看望了一同落水的丁千柔,仔細詢問了當時的情景。丁千柔嚇得不輕,窩在床角一直在抖。
沈茴與她說了沒幾句話,知曉問不出所以,轉身離開,打算讓下麵的人再繼續查。
將要離開的時候,沈茴掃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出喜和雙喜。
丁家,怎麼說也是高門大戶,以沈茴對丁家的了解,丁家怎麼會送這樣毛手毛腳的侍女進宮來?
沈茴停下腳步,詢問:“你們從多大的時候開始跟著你們主子的?”
出喜早就嚇壞了,瑟瑟發抖不能開口。一旁的雙喜規矩回答:“回太後的話,主子進宮前,我們才來主子身邊伺候。”
沈茴有些意外地回望了一眼裡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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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回到浩穹樓,蹙著眉心,還在思索著。
裴徊光坐在她身側,正慢條斯理地剝石榴。石榴剝開,他將晶瑩的石榴果粒喂給沈茴。
沉月叩門進來,福了福身,稟話:“娘娘,燦珠如今還在月子裡不能下床,讓我過來遞話。她希望……”
沉月望了一眼悠閒給沈茴喂石榴的裴徊光,頓了頓才繼續說:“她希望掌印能給那孩子賜名。”
沈茴強打起精神,對裴徊光彎眸:“你便起一個。”
裴徊光遞了幾顆石榴果在口中,嘗著清甜,道:“賤名兒好養活,叫狗剩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