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請的探親假,回來之後,哭得那叫一個淒慘,說她在鄉下過得有多苦,什麼冬天挖溝手上磨得全是水泡,夏天頂著太陽割麥子,差點兒把腿給割了,聽得老兩口眼淚直流。
就連梁平都紅了眼眶,覺得對不住這個妹子。
梁紅霞也從婆家趕來,梁鳳霞抱著她哭得不成樣子,一聲聲喊著“大姐”,把這個梁家最老實的孩子喊得跟著一起哭到崩潰。
就連對著梁安,梁鳳霞都紅著眼睛說,過去是她不對,不該跟身體不好的弟弟爭。
還說鄉下這麼苦,幸好下鄉的是她不是梁安,否則梁安都不一定能回來。
梁安都不好再跟她計較什麼了,老老實實喊二姐,說她辛苦了。
梁鳳霞一走就是十來年,梁安都已經娶妻生子,她卻還沒個著落,在鄉下被耽誤了,粱父梁母又愧又悔,對這個閨女的愧疚升到最高峰。
梁鳳霞趁勢提出,如果現在城裡能有個工作單位接收她,她就能去村裡把關係轉出來,重新回家了。
誰家不缺工作啊,要是真有這種機會,韓臘梅不得給自家人安排上,還等得到這個不討喜的小姑子。
可全家正是對她最愧疚的時候,一家子就韓臘梅當了個小領導有點兒權力,但那點兒權力,遠不足讓她給小姑子謀個工作。
最後又是粱父梁母說儘了好話,掏出老兩口多年積蓄,他們這些年為了貼補梁鳳霞,沒攢下多少錢,隻能拿出八十多塊。
梁紅霞給妹子塞了一百,梁安出一百五,梁平掏了一百七十多,湊足五百——其實是韓臘梅出的,梁平沒有正式工作,平時隻能打零工,攢不下多少錢。
韓臘梅拿這五百塊錢,又托了關係,給梁鳳霞在棉紡織廠跟缺錢用的工人買了個工作。
本來以為,到這事情就結束了,梁鳳霞有個正經工作,能回城裡,公婆安心了。
她雖然三十來歲了,但長相放在那裡,還是好看的,找個合適的男人嫁了,以後日子未必不好過。
可是沒多久,韓臘梅不小心摔了一跤見了紅,去檢查才發現又懷上了,那一跤摔得胎像不穩,醫生讓在醫院觀察兩天。
韓臘梅就請了假去醫院住院保胎,家裡人得照顧著來送飯。
住院第三天,醫生說情況穩定可以回家了,老兩口去接她,一進臥室她就發現不對勁,她裝重要東西的箱子,鎖被砸了!
韓臘梅連忙去檢查,她嫁進梁家,存了十多年的錢,刨除給梁鳳霞買工作的一百七,還有五百多塊,全沒了!
韓臘梅差點兒暈過去,剛出的醫院好懸又進去了。
大門的鎖好好的,偏偏裝錢的箱子鎖被砸了,這讓韓臘梅沒辦法不多想。
問鄰居,鄰居也說,今天看見她小姑子梁鳳霞回來過。
今天可不是休息日,她住院梁鳳霞也是曉得的,昨天還拎了幾個蘋果來看她,韓臘梅還以為她真知道好了,曉得跟人好好相處了,誰想到在這等著她!
幾個蘋果,坑了她五百多塊,韓臘梅心都在滴血。
梁家老兩口不敢相信,都說肯定是誤會,梁平也覺得不可能,韓臘梅氣得要死,感情全家就她是個惡人是吧?
然而轉頭一問,梁鳳霞今天雖然沒有去上班,但她確實去廠裡了,她去把工作給賣了!
韓臘梅托關係給她買來的工作,乾了不到半個月,讓她加價五十塊錢,賣給了彆人。
不光如此,她還跑到梁紅霞那,說韓臘梅流產了在醫院搶救,家裡錢不湊手,讓她來借點兒。
梁紅霞嚇了一跳,她在上班,身上也沒多少錢,還是跟工友借錢,湊了幾十塊給梁鳳霞。
倒是沒去梁安那,不忍心騙他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是覺得梁安不好騙,還是因為梁紅霞太擔心了,準備請假去看韓臘梅,梁鳳霞怕耽誤時間穿幫,所以才放過了梁安。
這般撈了個遍,等梁家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梁鳳霞早就跑沒影了。
全家上下讓她坑得一臉血,梁家的積蓄讓她給掏空了,梁紅霞都嫁人了,能拿出一百塊給妹妹買工作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倒欠工友幾十塊錢,還不能不還。
之後一年,梁家過得兵荒馬亂,韓臘梅懷著孩子,梁母被氣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身,家裡一點兒錢都不剩了,梁平隻能沒有白天黑夜的出去找零工,吃了飯就走,一點兒時間不敢耽誤。
梁安送了幾十塊錢過來給他們應急,韓臘梅又預支了工資,總算把這一年勉強挨了過去。
等梁母養好病,總算徹底對這個閨女死了心,從此以後再不提她了。
韓臘梅心裡恨啊,因為懷孕的時候經曆了那麼多事,又氣又累,營養液跟不上,胎沒養好,小兒子生下來就比彆的孩子看著弱,哭聲細細的,把她心疼壞了。
雖然這麼些年小心看護,小兒子梁茂平平安安長大了,但這怨恨是不可能隨著時間煙消雲散的。
當年梁鳳霞回來的時候,梁盼都七八歲記事了,梁峰更是已經十來歲了,兩個孩子都對當年的事有記憶,韓臘梅也沒有特意瞞著他們,所以梁盼才一聽見是梁鳳霞,就急急忙忙跑來找她媽。
“咱們走快點兒,你這個二姑無利不起早,這麼多年不聯係,來一趟還知道帶點兒東西,誰知道又有啥坑等著坑咱,你爸是個麵硬心軟的,你爺奶年紀大了腦子糊塗,指不定又讓她給忽悠了。”
韓臘梅說完,想到自己藏在衣櫃棉襖口袋裡的一百多塊,心裡一緊,加快了腳步。
那可是她這些年好不容易存下來的,可不能再讓梁鳳霞給偷了!
她長記性了,大部分錢都存銀行,但怕有急事來不及取錢,還留了一部分現金在家裡。
走到家屬院外頭,韓臘梅腳步頓了頓,跟梁盼說:“你去找你奶回來,彆惹你爸不高興。”
“哦。”梁盼答應得不情不願,在她眼裡,她二姑就是個大魔頭,要欺負她媽的,她得跟著去護著她媽。
打發走女兒,韓臘梅重整旗鼓,氣勢洶洶往家裡走去。
按照她的性格,根本連門都不會讓梁鳳霞進,放這種人進屋,她睡覺都睡不安穩。
但人已經來了,先遇到的是她男人,韓臘梅知道,梁平一直因為當初他反悔沒有下鄉,最後梁鳳霞去了鄉下這事心裡有愧。
他覺得自己是大哥,讓妹妹去吃苦,是他對不住她,兄妹幾個,就他對梁鳳霞最愧疚。
哪怕後來梁鳳霞乾了那麼多坑人的事,梁平氣歸氣,氣完了又覺得,小妹變成這樣是在鄉下磋磨的,要是不下鄉,就不會這樣了。
屁!
韓臘梅覺得她男人那隻好眼睛也是個擺設,梁鳳霞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關鄉下啥事,那麼多知青下鄉,也沒見哪個變成她這樣。
但橫豎梁鳳霞已經走了,再為了她的事跟梁平吵嘴沒意義,韓臘梅就當沒聽見,不知道。
可她哪曉得,梁鳳霞還有厚著臉皮回來的一天呢。
懷著滿腔疑惑防備,韓臘梅大步走回家,剛進家門,就見小兒子梁茂正站在梁鳳霞麵前,高高興興接她遞過來的點心。
韓臘梅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下意識叫了一聲,衝過去拍了一下梁茂的手,把點心打掉了。
梁茂被她打懵了,傻傻站在那裡看著她。
梁鳳霞騰得一下站起來,氣道:“大嫂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我帶到點心有毒是吧?怕我下毒毒我親侄子?”
以韓臘梅處事的圓滑,一般不會跟人撕破臉,但也得看跟誰,她這輩子都沒辦法跟梁鳳霞好好相處。
韓臘梅當即毫不客氣翻了白眼,根本不搭理她,反而去教訓自己小兒子:“彆隨便接陌生人遞過來的東西,人家指不定想著咋坑你呢,想吃啥跟媽說,媽給你買,聽見沒?”
梁茂年紀小,對當年的是不了解,下意識道:“不是陌生人,爸說這是我二姑!”
韓臘梅一哽,眼瞅著梁鳳霞露出得色,沒好氣道:“你從小到大,見過她沒?沒見過就是陌生人!”
“哦。”梁茂遺憾地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點心,不敢不聽他媽的話。
梁鳳霞讓韓臘梅擠兌得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恰好梁平提著一桶水進來,梁鳳霞立刻不滿道:“大哥,這個家我是不是不能回了?我給侄子拿塊糕點吃,大嫂直接就給扔了,當我下毒呢!”
梁平慢吞吞抬眼,看了看麵色都不好看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媳婦兒,一個是他妹妹。
“大哥,你說句話啊!一個大男人讓媳婦兒壓得幫妹子說句話都不敢,你丟不丟人!”梁鳳霞心裡有氣,說不過韓臘梅,就刻薄不善言辭的梁平。
“你嫂子很好,她掙錢養家,她管事是應該的。”梁平悶悶道。
梁鳳霞傻眼了:“你說啥?”
梁平一點兒脾氣都沒跟她發,就這麼帶她回來了,她以為當年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她大哥還是她大哥。
“我說你有啥事直說,我沒本身掙不到錢,你嫂子掙的錢要養家,你也看見了,我們家三個娃,沒錢給你謔謔。”這些話說出口,不光驚到了梁鳳霞,韓臘梅也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她男人。
梁平卻覺得心裡暢快極了,繼續道:“也彆去找紅霞了,咱家誰欠你她都不欠你,你把她坑慘了,我要是你,我都沒臉去見她。”
梁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