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個味兒啊(1 / 2)

黃梅如從醫院出來,黑色高跟鞋突然於門口立定,筆直而修長的身影,酒紅色的衣領高高立起,手插在深深的風衣口袋裡麵,摸到一枚硬硬的五角星。

整個人逆著正午十二點的光,穿過億萬光年的粒子將她的麵龐刺眼的籠罩著,白皙柔和的氣色,臨摹山水一般的眉眼,看她一眼便想到一個詞,東方美人。一半在光影裡,一半在背影麵,交彙處是她看不清的眼神與隱藏其中的光芒萬丈。

她手拂過那一枚五角星,突然從口袋裡抽出向上抬起,大拇指微微從紅色的風衣袖口露出一截兒來,五個手指慢慢的合攏,要碰到肚子的時候,突然頓住,垂落,緊緊的攥住。

黃梅如的指甲上,帶著類似老煙槍經年累月熏染出來的橘黃,微微的火藥的味道,像是腐朽的陳舊的一切過往一樣,她繃直了背像是一支優雅的箭一般,疾步回家。

一遍一遍的洗手,最後張開手心,那一枚紅色的五角星靜默的在她的手心裡,被水衝洗過依然泛著心臟的紅,她舍不得眨眼的看著,舍不得鬆手。

客廳裡麵米色的格子餐桌布上,放著一台黑色的大家夥,二手收音機裡麵播報今天的《紐約時報》,聲音帶著砂礫雜質一般的嘶啞:MaoheadsPeipingregime;ProgramsupportsMoscow.

黃梅如突然淚如雨下,低下頭,深深的親吻那一紅色的五角星,她的祖國啊。

不以深吻,不足訴情。

她永遠記得這一天。

占全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總數的國家,站起來了。

她要回國,她要回到自己的國家去。

門突然打開,伴隨著急匆匆的腳步聲,還有風卷過報紙摩擦聲,黃梅如紅著眼睛扭頭,看見丈夫手裡拿著一摞的報紙,滿眼的淚光,對她哽咽著,“我們,是中國人啊。”

他舉起來手裡的報紙,手用力的指著上麵的標題,一字一頓的,似喜似悲,“梅如,這一天真的來了,我們是中國人啊。”

“我盼著這一天呢,我盼了多久啊。”

“梅如,梁園雖好,歸去來兮啊。”

幾代人,盼了多久啊,盼了多少年啊,無數人翻湧的鮮血,慢慢的慢慢的彙聚成了一麵迎風而立的五星紅旗。

淚糊住了眼鏡,他一隻手摘下來,另一隻手掌使勁從臉上抹去淚水,看著黃梅如攤開的手心,接過來那一枚紅色的五角星,緊緊的緊緊的捏在手心裡。

這一枚五角星,是他跟黃梅如偷偷的做的,黃梅如從實驗室偷偷帶回來的材料,兩個人用了一晚上,做出來一顆紅色的五角星。

隔壁有人放聲高歌:起來——起來——

黃梅如拉著他的手,“我們要回去。”

“我懷孕了,你知道嗎?”

“我們的孩子不能在這裡出生,要回到自己的祖國去,一刻也不能等待。”

她的眼睛裡麵發著光,輝映著隔壁慢慢彙聚成河流的歌聲,心裡麵好像開了一麵窗,見到了光,便再也不能在陰暗裡麵等一秒鐘。

在這小小的華人寓所裡麵,激烈的交織在一起,每一顆紅色的跳動的心,都在地震。

要回國,要回去。

樓梯間夾雜著迫切的腳步聲,還有不能再等待一秒鐘的敲門聲,奔向告知,普天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