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遙忘了,三司與天行監是皇帝的刀俎與鷹犬,自然不得好名頭。”趙玄序寬大的衣袖自身側垂落到地上,他平靜萬分,隻道:“那些人當畏我如虎。”
三司是簡稱,通說是指監察撫司、鷲台和東獄,皆不在文武百官品階之內。監察撫司是眼鼻舌耳,如影隨形牢牢釘在百官頭上;鷲台辦案權力遠超提點刑獄司,捉拿一品以下官員無需召令。就算最後掙脫罪名撿回一條命,東獄裡待幾天,也夠被裡麵的酷吏拆骨剝皮一遍。
這三把尖刀被天水曆代皇帝打磨得閃閃發光,在天下人心中積威甚重,夜中能止小兒哭啼。
聞遙捏著蜜餞:“皇帝把三司給你了?”
趙玄序:“他活到現在的兒子隻有四個,除了我,給誰他都會疑心。”
當然,燕蒼死後盯著三司流口水的人很多。隻不過被燕蒼提前做好的布置殺掉一批,他後來親自動手又殺掉一批,最後才把三司收入囊中。
其中的腥風血雨、你死我活,輕輕鬆鬆堙滅在趙玄序三言兩語之間。
聞遙咂舌,往後一撐:“那高少山——”
“他原是川西路軍隊宣威將軍,我調離川西,他與翎羽營兩萬將士隨我同歸。翎羽營歸入原本京郊軍營,現為翎羽衛,為十二衛之一。”趙玄序細致地取出帕子擦掉桌案上的果脯碎屑:“十二衛也是我的。”
原本的十一衛是汴梁護城軍,是從各地選拔來的精銳,少說也有十五萬人。
一個三司就夠可怖,更彆提加上十二衛。
“你這烈火烹油、權勢鼎盛,確實夠嚇人。”聞遙歎氣:“鋒芒畢露,無怪那麼多人想殺你。說實話,昨天晚上我看到你房子這麼大,差點以為燕蒼信裡說你夾縫求生是騙我的鬼話,沒想到是真的。”
聞遙此話一出,趙玄序和在馬車車窗外的高少山都是一頓。
趙玄序斟酌片刻:“阿遙?”
昨日重逢,阿遙對自己顯然生疏。高少山在旁邊出主意,說女子多喜歡厲害勇猛的男人。他細細想想覺得有些道理,方才趁著機會述說功績權柄,向阿遙表現一番,未曾想到阿遙會是這麼個反應。
“行了行了,朝堂詭譎,我了解。”聞遙心中燃起豪情萬丈,拍著胸脯:“我保護你。”
重逢以來,趙玄序身上種種怪異之感一下子被聞遙歸於風口浪尖之上壓力太大,她的心情可謂豁然開朗。
來京路上設想的局麵雖與現在略有偏差,但就這個方向看,大差不差。
聞遙的心一下子定下來了。
高少山在外麵聽得是目瞪口呆,被聞遙彆具一格的切入點和結論震懾住了。隨後,遍覽苦情話本子的優秀聯想素質讓高將軍麵色微微一變,立即抽絲剝繭從這番話裡捕捉到一點細膩肌理,被聞遙姑娘...暗衛統領對主子深切的關懷深深感動住。
他人如其名,生的高大威猛,俊朗嚴肅。周圍的翎羽衛沒聽清馬車裡主子在說什麼,隻看見高統領麵色變來變去,刀刻般的硬漢麵孔扭曲,不由得渾身一寒,與同伴對視一眼後俱是握緊腰間黑背裂紋刀,踢著馬腹離遠了一些。
深色馬車行在路上,翎羽衛裹挾煞氣。一旁經過的車馬認出這是誰的馬車後都不敢往上挨,紛紛退避。在外人看來,兗王出行聲勢浩蕩,逼得其餘車馬行人退讓三舍。
街道邊茶樓上,一錦衣華服的男子看著這一幕,麵上不由得閃過憤慨。他指著樓下車馬,轉身對著坐在屋內圓桌前的玄衣金冠的男子說道:“兗王果真是驕橫跋扈!”
玄衣男子不是彆人,正是當朝四皇子,秦王趙玄碩。
聽著這人膽大包天叱罵自己的兄弟,秦王毫無反應,淡淡道:“三皇兄自小在南詔療養,父皇心中對他多有虧欠,偏袒些,也是自然。”
“殿下寬和方出此言。”黃回書拱手,深深彎下腰:“依臣之見,殿下多年來率兵擊退東南沿海倭賊,軍中的威望不比兗王差。陛下讓兗王一人奪下三司又統管十二衛,權勢太大,即便日後隻為親王也是江山社稷之禍害——”
秦王麵上神色忽然冷下來,鳳眼銳利,直直看向這言官世家出身的黃回書:“閉嘴。”
黃回書:“殿下!”
“本王讓你閉嘴!”
黃回書閉嘴了,他因為清酒下肚而熱氣蒸騰的腦袋陡然冷下來,急於在秦王麵前出風頭的心也安靜下來。
意識到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麼話,他哆嗦一下,冷汗直冒。甚至顧不上看秦王的臉色,驚慌地朝四周環顧,仿佛監察撫司的耳目就擱在這隻有秦王親信的雅間裡似的。
一旁人心中暗罵黃回書不知死活。
當初燕蒼那個老家夥剛死,誰不知道有丞相外祖和刑部尚書舅舅的秦王對三司使大的位置虎視眈眈,視若囊中之物?
秦王一直把太子視為競爭對手,未曾想半路殺出一個趙玄序,臨陣扳倒一半武將,側攏得勢的寒門子弟擰成一股繩,甚至連宮裡的麗妃與雍和宮宋明德都幫他說話。幾股勢力角逐之下,三司居然就這樣交給了趙玄序。
即使趙玄序身懷異國血統、不能登臨大寶,眼下皇帝給他的權勢也實在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