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靠近的圍牆邊有一片茂盛的竹林,鬱鬱蔥蔥。再往旁就是假山石,曲徑通幽。郝春和嘴裡不停,聞遙卻敏銳地一側臉,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噤聲,隨即轉頭看向他身後。
趙玄序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
他一個人,披著一件寬大黑色外袍,底下是繡金對襟衣衫,身後沒有侍女也沒有護衛。
或許是剛洗漱過的緣故,趙玄序頭發垂落身後,邊緣瞧上去有些濕潤。輕微的水汽圍繞在他周圍,叫他原本便偏白的膚色更加蒼白,與黑色衣料對比極其鮮明。明明個子這麼高,身體也並不瘦弱,卻無端透著一股病氣。
聞遙不確定趙玄序有沒有聽到郝春和說的話,因為他臉上表情並沒有什麼波動,依舊是柔和的。甚至在與她視線相交時,趙玄序眼尾眉梢一下子彎起來帶上笑,仿若一朵在夜裡盛開的桃花。
他悄無聲息地走過來然後又停下,沒有再繼續往前走,安安靜靜瞧著聞遙。
聞遙停頓一會兒,拍拍郝春和的手,拉著他繞過竹林來到趙玄序麵前。
“阿遙回來了。”趙玄序柔聲道:“餓不餓?”
“吃飽回來的,不餓。來,這位是兗王殿下,燕蒼的小徒弟,我現在的老板。”聞遙指著趙玄序,隨後又指指郝春和:“這是我的老朋友,郝春和,春和景明的春和。跟他相熟的叫他春燕子。不過他另一個外號更有名一些,飛葉客郝春和。”
郝春和被聞遙扯著,耷拉著臉。他方才踏月而行的瀟灑不見了,又變成了個普通的小老頭,在旁邊不說話。
“郝前輩。”趙玄序很有禮貌地壓壓自己的袖子,攏在底下的手抬起向郝春和行了一禮:“當年西朝壯舉,令人佩服不已。”
郝春和餘光瞥見兗王給自己行禮,差點沒從地上蹦起來跳到天上去。他按耐住渾身不適,瞪著眼仔細看了看這傳言中的活閻王,發現這閻王長得極漂亮,麵相不錯,沒有三隻眼睛也沒有兩張嘴巴。
“好,好。”最終郝春和還是僵硬著點了點頭。
他這輩子什麼大風大浪都見識過,也進過皇宮。但他一般進皇宮隻奔向皇帝的寶庫,是真沒跟這些天潢貴胄說過話。按道理他一介平民見著兗王應該下跪行禮,但他現在晚了一拍,看兗王的態度做得也是小輩禮節,這......
“行了,自己人,不用這麼多虛禮。”聞遙清清嗓子,喊了一聲:“千影在嗎?”
趙玄序側過頭看向一邊暗處,戴著麵具的千影迅速麻溜地上前:“殿下,統領。”
聞遙:“剛才都聽到了吧,這位是郝前輩。待會兒你帶人在底下收拾一個住處,這段時間就讓他帶著你們練。我是個半吊子,但人家是真行家,專業的。”
朝堂與江湖雙生雙伴、密不可分。江湖傳聞中的高手前輩、武者大俠,即便是千影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對聞遙居然能把已經銷聲匿跡的飛葉客郝春和請出來,千影有些驚訝。
他看了一旁頭發亂糟糟的老頭子一眼,迅速點頭,沉聲道:“是。”
接著刷一下站起來對著郝春和一伸手:“前輩請。”
郝春和猶猶豫豫,又看了一眼聞遙,最終還是一咬牙跟著千影走了,兩人身影迅速消失在王府夜色中。
聞遙看向趙玄序:“先說好啊,他在鬼市裡欠了錢,為贖他出來我自己墊了三百兩銀子,明天還得給人再送五百兩,這錢得你給我出。”
趙玄序眉間笑意流淌,像裹著層蜜霜,如常應道:“好。”
兩人一同向臥房院落走去。
周圍很安靜,汴梁城上空的月亮圓碩如銀盤,澄澈如水的月光照得人間樹影搖動。聞遙和趙玄序肩並著肩往前走,對方麵上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都一覽無餘。
趙玄序:“阿瑤,十年盟會帖子方才送來了。”
往年盟會也都給皇家送帖子,但因為距離遙遠,就是客客氣氣走個形式。今年不一樣,今年十年盟會在寸英山,距離汴梁城沒幾裡路。
“今年的武舉考試和十年盟會一同舉行。”趙玄序說道:“凡是上台打擂之人,都有可能成為最後的武狀元。”
聞遙驚訝:“朝廷是要招安?這好像不太合江湖的規矩。”
“上一屆武林盟主是百裡家人,如今百裡家的子孫便在朝中任職,這事辦起來不難。”趙玄序溫柔地彎唇,輕聲道:“民不與官鬥。”
任憑絕世高手多麼武功高強,麵對朝廷千軍萬馬,總歸是要服氣、要低頭的。
“阿瑤若是感興趣,我們便也去看看。若是不感興趣,那便算了。”
“那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