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童磨最後隻說了這兩個字。
男人沒說話,終於緩緩勾起唇角,讓他淡漠的眉眼稍有軟化。
他微微躬身,像是在邀請女伴參加一場宴會。童磨也未曾拒絕,從善如流地將手臂搭在男人的肩上,任由對方將自己抱走。
哪怕男人此刻的溫柔半真半假,哪怕未知的將來充滿危機,童磨也不想退縮,更不想在看不見太陽的地方悄悄腐爛。
男人的腳程飛快,落地的聲音卻幾不可聞。他像是很清楚基地裡的巡邏路線,動作靈敏地躲過了所有的保全人員。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技巧,通往實驗區的大門被順利打開,門邊的警報仿佛根本不存在。
甲二五八號已經被男人的同伴從培養槽中取出,但因為N離開前施加的臨時指令,男孩現在還處於半休眠的狀態。
童磨顧不上打量站在旁邊的新麵孔,直接在甲二五八號身邊蹲下,輕輕用手點上男孩柔軟的臉頰。
甲二五八號的皮膚是溫熱的,沒有像其他實驗體一樣離開培養槽就迅速崩壞,這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
感受到童磨微涼手指的觸碰,他的眼瞼小幅度地顫抖著,明顯能感受到來自外界的刺激。但礙於最後一道指令未被解放,他現在隻能躺在牆邊當一個嬌小的睡美人。
在童磨把甲二五八號的臉當作玩具自由揉捏的時候,麵對麵站立的搭檔二人終於開始交流。
“蘭波,我改變主意了。”金發藍眼的男人俊美如神祗,話語裡擠壓著無儘的晦澀與憤怒,“我不會把他們交給法國,繼續成為政府的傀儡。”
這句話明顯不太留情麵,黑發的蘭波一聽,明顯感到有些受傷,眼神也跟著冷了下來:“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傀儡,然後把你也教成了新的傀儡,是嗎,魏爾倫?”
感覺氣氛有些不太妙,童磨收回手,緩緩抬頭看向爭論中的二人。
這兩人說的是其他國家的語言,童磨聽不懂,隻能勉強通過語氣停頓辨認出他們的名字——把自己救出來的人叫蘭波,把甲二五八號救出來的人叫魏爾倫。
聽他們說話時滿滿的火藥味,這是內訌了?
魏爾倫沒有直白地回應蘭波的反問,隻是堅持敘述著自己的想法:“我不會讓他們走一條看不到希望的舊路,他們應該生活在沒有戰亂的地方,以普通孩子的身份平安長大。”
蘭波可以理解的魏爾倫的想法,卻覺得實現的概率極其渺茫:“異能者注定不可能過得平凡,哪怕躲到天涯海角都會有其他勢力的窺探,你能夠護住一時,難道還能護住他們一輩子嗎?”
魏爾倫明顯心意已決,在蘭波表現出不讚同的態度後,他沉默地低下頭,看向不遠處的任務目標。
在他們獲得的情報裡,這個叫童磨的小姑娘是日本軍方創造出來的“神明”,白橡色的長發和聞所未聞的七彩瞳眸就是最好的證明。而甲二五八號則是“荒霸吐計劃”中唯一一個完美契合的實驗體,是與魏爾倫這個人造特異點極其相似的存在。
再怎麼熟悉彼此,蘭波始終是以自然人的身份開口遊說,但在場另外三個都不可能被單純地看作人類。
在大眾眼中,再成功的實驗體本質上都還是異類。既然是異類,他們就注定擁有不同的三觀,不可能永遠和平地共存下去,更不要提在其他人類的覬覦中毫無顧慮地活在陽光下。
童磨緩緩眨眼,悄悄往甲二五八號那邊挪了挪,這個小動作當即引來蘭波和魏爾倫的注意。
頂著兩位高挑男士的注視,童磨覺得自己仿佛被兩個位於食物鏈頂端的凶獸盯上,難得生出一絲自己很弱小很無助的念頭。
“那個……我們可以先離開這裡嗎?”童磨試探著提議道。
魏爾倫輕輕“嗯”了一聲,率先將沉睡中的甲二五八號扛在肩頭,將童磨留給了沉思中的蘭波。
看了看被當成麻袋扛走的甲二五八號,又看了看讓自己坐在臂彎上的蘭波,童磨暗自感到慶幸,覺得燈光下的蘭波比魏爾倫更有人情味兒。
在這樣可怕的沉默與凝滯的氣氛中,四人先後離開了這座龐大如迷宮的實驗基地。
童磨的記憶起始於三年前,那個時候的她剛好被廣瀨在實驗室裡喚醒,隨後便是日複一日的檢查與采樣。
一千多個日夜裡,童磨隻在書上看過前人描寫的世界,卻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親自感受一切。
頭頂有一輪明亮的圓月,看久了眼睛都有些酸脹。帶著奇怪鹹味的晚風拂過臉頰,觸感遠比被褥更加輕柔。不知來源的環境音持續響起,仿佛任何一個角落都藏著嶄新的小世界……
有光,有影,有風,有海,她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活著的。
作者有話要說:原著裡蘭波和魏爾倫的故事虐得我死去活來,法國木頭名不虛傳(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