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你們聽我嘮叨了這麼多。”
裕子奶奶剛想轉移話題,就被童磨險險攔了回去。
“沒有的,裕子奶奶,”童磨生怕老人就此緘默,非常努力地盯著她看,“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
“這樣嗎?”裕子奶奶忍不住露出一個充滿期待的微笑,“既然覺得是對的,那就乖乖聽話,好好學習。”
對於人類來說,將希望的薪火傳遞給下一代,這樣的行為是不需要什麼偉大的理由的。
“——如果你們願意聽我這個老家夥的話,學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那我這幾年也就不算白活。”
這番話像是一個寂寞的靈魂回溯漫長一生後做出的總結,辭藻並不華麗,但字字句句都出於她最真切的感受。
老人站在有些陳舊的廚房裡,手裡捧著還沾了些泥土的蔬菜,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貴典雅,但她的思想讓童磨覺得閃閃發亮。
這抹常人很容易忽略的光點亮了童磨,幫她撫平了剛離開實驗室後無法言說的茫然,填補了不曾被長輩認真教誨的空白,讓她隱隱約約意識到一個事實——世界這麼大,她不應該把自己的靈魂局限於小小的實驗室。
她的肉.體從實驗室裡走出來了,靈魂卻在不經意間慢了一步。
而現在,老人用洗菜擇菜的手把她從那個陰暗潮濕的地方帶了出來,指著頭頂的陽光和腳下的土地,告訴她,世界遠比想象中更大,她能獲得的精神上的滿足也遠比想象中更多。
童磨忍不住把臉埋進老婦人的懷裡,聲音有些甕甕的:“我聽你的。”
裕子奶奶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另一隻手把中也一起攬進懷裡,用相對乾燥的手腕蹭著童磨的長發,摸到發尾不自然的焦曲後,故作驚訝地哎喲了一聲。
“啊呀,這是哪家的小皮猴呀?頭發都是參差不齊的,難道是被隔壁家的大鵝啃缺了?”老婦人的語氣轉為歡快,像是在講述一個有些俏皮的小故事,“明天快快起個早床去剪頭發,免得彆人以為你是個街頭小霸王。”
童磨原本還想反駁幾句,半晌捕捉到某個奇怪的關鍵詞:“鵝?”
裕子夫人臉上的笑容加深,似乎是在給一無所知的小孩子打預防針:“你沒聽錯,就是鵝。”
童磨思考了一陣,礙於相關領域的知識一片空白,暫時無法參透老人眼裡的意味深長。
正好老人開始準備飯菜,童磨和中也一起幫忙洗菜端菜,瑣碎的工作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吃完晚餐洗漱完畢後,童磨和中也再次並排躺進了被褥。
童磨以為自己並不會那麼快睡著,但她高估了小孩子身體的脆弱,剛翻了個身,便和身邊的中也一起陷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童磨受生物鐘的影響早早起床,吃了頓簡單的早飯,目送著蘭波出門找工作,自己則捏著裕子婆婆給的紙幣去了理發店。
大半個小時後,童磨頂著一頭柔順的披肩發回來了。她本來還想讓裕子奶奶和中也看看自己的新發型,可剛一進門,她就聽到從院子裡傳來的屬於中原中也的痛呼聲,以及裕子奶奶急促的腳步聲。
童磨向著院子的方向飛奔,正好看到裕子奶奶氣勢滿滿地伸手抓住了一個白白長長的東西,定睛一看,那是一隻鵝。
細長的脖頸被老人牢牢桎梏住的時候,那隻鵝還大聲哼叫著咬緊小男孩的臀部不放,一副要咬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童磨這下終於知道,裕子奶奶提起大鵝的時候表情為何如此複雜——那是柔弱的人類麵對凶猛的大鵝時,從基因裡被喚醒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