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童磨再次看向藤原,“你還有什麼需要說的嗎?”
在極端的絕望之後,人類所有激烈的情緒都會被隔絕,隻剩下死水一般的可怕的平靜。
藤原臉上的憤怒與悲傷全都消失不見了,一起逝去的還有她的希望與不為人知的愛戀。她慢慢癱坐在地,被警察團團圍住,隻知道捂著臉緩緩搖頭。
“……沒有了。”
多年好友想要殺死自己的未婚妻,周小姐的未婚夫情緒也有些崩潰。
五分鐘後,洗乾淨臉和手的童磨手撐桌麵支起下頷,滿臉惋惜地看向盒子裡被人遺忘的旗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無法挽回的事實——周小姐也用手觸碰過旗袍的肩部,再怎麼挽回,裕子奶奶的心意還是付諸東流。
這麼想著,童磨突然覺得頭頂一暖,偏頭一看,是中原中也將熱乎乎的手心蓋在自己的腦袋上,用溫柔的力道輕輕揉了揉。
小少年略微背著光,鈷藍色的眼睛沒了陽光的照耀顏色略深,但又因為好奇與欽佩維持著熟悉的清透:“你很厲害嘛,那些內容都是從哪裡看到的?總不可能是國中和高中的課本吧?”
童磨漸漸忘了方才的紛雜思緒:“當然不是,是一些毒理學的專業書籍,是在……圖書館裡看到的,沒想到還會在這種場合用上。”
事實上,這些內容是童磨在實驗基地裡接觸到的。
為了保證實驗體的抗藥性和抗毒性較低,所有“中原中也”的實驗樣本都被n刻意降低了毒物的測試頻率,與之相對的,n針對童磨提出了上千種毒藥測試的申請,最後險險被廣瀨攔下了絕大多數。
結果當然讓他們感到絕望,因為每一種常見毒素都不能讓童磨變得虛弱,甚至在無形中讓童磨釋放毒素的能力更加強大。
救贖或者毒藥,一切都隻在她的一念之間。
所以啊,藤原驚懼交加之時沒能說完的那個詞是對的——童磨覺得自己或許就是一個怪物,被廣瀨從犄角旮旯處帶回實驗室的,無法以非正常方式迎接死亡的怪物。
“你還好嗎?”中原中也突然打斷了童磨的沉默,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語氣有些急迫,“彆想太多,事情已經過去了。”
中原中也將腦袋湊得更近,對著童磨滿臉自豪,像一個將最美味的堅果展示出來的胖鬆鼠:“我承認,在這一點上你比我厲害多了,允許你當、嗯……一秒鐘的姐姐。”
童磨微微挑眉,這個動作還是她從中也那裡學來的:“這麼短?那豈不是已經過期了?”
中原中也陡然僵硬,頂著一對紅紅的耳垂把頭偏開,假裝剛才在“姐姐”一事上草率鬆口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不過謝謝啦,中也,”童磨的聲音很輕很緩,帶著隻針對中原中也才有的溫柔,“你的話很及時。”
童磨承認,她並不像中也那樣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小太陽。她的世界很小很冷,隻能勉強塞下中也,再加上重視的蘭波和裕子奶奶,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或許還存放著廣瀨醫生的背影……除此以外,任何事物都可以被她隨時拋棄,永不回頭。
在看到周小姐發作的那一瞬間,促使童磨付諸行動的不是對生命的重視,而是因為童磨不希望裕子奶奶的心血被辜負——裕子奶奶很期盼周小姐穿上旗袍舉辦婚禮的樣子,童磨便想幫助她達成這個心願,僅此而已。
而在被藤原指責、被稱作怪物的時候,是中原中也毅然決然地並肩而立,及時朝著童磨伸出了自己的手,將她從深淵中一點點拉了出來。
童磨何其慶幸自己擁有與中也之間的羈絆。正是這份珍貴羈絆的存在,童磨才能被中也一路牽著奔向陽光的所在,一步步離開冰冷的寒夜,讓她朝著吵鬨的人間邁進。
聽到童磨的感謝,中原中也終於願意把頭扭回來了,臉上還殘留著被戳穿後的不自在,又因為童磨的感謝有些羞澀:“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在中原中也看來,他說出來的所有的話,做出來的所有的事,都是因為他想要保護身邊的人,童磨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個。
他無法忍受童磨被人懷疑、指責,更不希望童磨自行否定那些本就屬於她的成果。
因為,他們是從有意識起就一直扶持著成長的,不可分割的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