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呢喃在耳邊回響,讓童磨有些不適應地眨了眨眼,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廣瀨彌生的身影一直不曾消失,在看到童磨難得的怔愣與遲疑時,她忍不住露出一個包容的微笑:“難道不記得我了嗎,童磨?”
廣瀨彌生沒有穿實驗室的白大褂,而是一件有些單薄的長袖連衣裙,慣常盤起的黑發披散在肩頭,仿佛隻是在休一段長假。
“當然記得。”
童磨下意識反駁了一句,想要抓住廣瀨彌生的手,手指尖卻直接穿過半透明的輪廓,碰到了自己的臉。
眼前的廣瀨彌生隻是幻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心底的疑問接連冒出來,迫不及待地將童磨的一切思緒攪成亂麻,“你不是……”
你不是沒有異能力的普通人嗎?你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不對,既然廣瀨彌生隸屬異能特務科,那麼她大概率是擁有異能力的。隻不過當初在被征召進軍方實驗室的時候,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順利通過了針對異能力者的篩查,這才以普通人的身份自由出入。
廣瀨彌生像是猜到了童磨在想些什麼,毫不藏私地將她的能力一一訴說。
“我的異能力名為【昨日重現】,可以將記憶甚至是異能力本身儲存在任意一張便簽上。寫下接收人以及自己的姓名,將這段提前儲存的記憶傳遞給特定的人。”
“在接收人念出便簽上的署名後,會被拉進一個相對隔絕的空間裡,沒有時間流逝,不受外界影響。我的記憶會變成可以自由交流的人形,根據接收人的問題提取出相對應的答案。”
“所以,”廣瀨彌生依然噙著一無所知的笑容,“你看到的我是過去的我,隻有你能夠與我對話。”
果然如此——眼前的廣瀨彌生沒有死亡前的記憶,自然不會被那段記憶影響,因此隻會用與平日毫無差彆的態度和童磨對話。
“你看起來有些不開心?”廣瀨彌生從童磨的沉默中讀出了什麼,但礙於記憶的殘缺,她根本無法想通事情的原委。
“沒有,”童磨緩緩搖頭,“我隻是感覺有些意外。”
“傻孩子,”廣瀨彌生又笑了起來,“除了異能力以外,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童磨的確有不少的疑惑,但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提起,隻能問得籠統一些:“我想知道你的過去。”
幸運的是,這段記憶裡涵蓋了相對應的答案。
“我隸屬於異能特務科,專門管理異能力者以及處理特殊異能事件。因為日本的異能力者大多聚集在橫濱及周邊地帶,異能特務科在橫濱的職權更重。”
童磨終於慢慢找回思考的感覺:“那你當初為什麼會進入實驗室?”
“我的專業偏向於醫療與生物研究,原本在異能特務科負責的就是轄下實驗機構。異能特務科得到軍方在橫濱開展異能實驗的消息,於是幫我更改了個人檔案,讓我以普通研究員的身份加入那個計劃,定期為異能特務科提供情報。”
廣瀨彌生解釋的語氣非常平靜,好像隻是單純地討論工作變動的問題,而不是什麼違反人權的實驗項目。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會有異能實驗,實驗對象就是那些年幼的異能者?”童磨莫名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仿佛底部被戳了個洞,裡麵原有的東西全都溜走了。
廣瀨彌生沉默了一會,語氣有些哀傷:“我很抱歉,有一些事情並不是我——”
“我知道了,”童磨有些急迫地打斷了廣瀨彌生的話,“我又是怎麼被你加進了研究計劃?”
童磨在五歲前的經曆是一片空白,除了名字與異能力以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的記憶起起始於麵前這張廣瀨彌生的臉——站在自己麵前的女醫生牢牢牽著她的手,告訴她自己的名字,以及她們即將一起生活的事實。
廣瀨彌生將初生嬰兒般的童磨帶去見了基地裡的其他人,周圍的白大褂們圍成一個圈。在童磨應激性釋放出異能力的時候,所有人都滿臉驚歎,眼中全是令人膽戰心驚的狂熱。
那一刻,童磨隱約意識到,自己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童磨磕磕絆絆地學會了實驗室裡的生存之道。直到她的重要性一提再提,這才在廣瀨彌生的縱容下掌握了聽說讀寫,靠著書本一點點了解這個世界。
童磨也是偶然間才知道,這個實驗室原本隻有針對特殊能量體“荒霸吐”的研究計劃。隻不過在童磨展現出非同尋常的能力後,廣瀨彌生連夜遞交了新的實驗項目申請,並且很快獲得了批準。
這次改變源於一場意外——
編號為甲二五八號的實驗體在融合實驗時瀕臨崩潰,黑紅色的能量摧毀了房間內的一切,差點就將小男孩的身體一起吞噬。
飛濺的玻璃劃破了童磨的頸動脈,大量鮮血順著重力的吸引噴灑在小男孩的身體上。在接觸的一瞬間,男孩身上猙獰的傷口奇跡般愈合了。
見到即將暴走的甲二五八號恢複正常,全身上下的傷口儘數恢複,童磨迎上了周圍人不可置信的目光。
她後知後覺地摸上自己的脖頸,發現那個足以讓她當場喪命的傷口早已消失,就連疼痛的感覺都不曾留下。
與此同時,童磨隱隱與房間裡的甲二五八號產生了微妙的共感。她第一次嘗到了痛苦與憤怒的滋味——那是比吃不到糖果、看不了新書,苦澀百倍千倍的味道。
在童磨問出這個問題後,廣瀨彌生沒有說話,像是知道這個問題難以回答,更像是預料到實話實說之後的慘烈收場。
童磨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那你當初怎麼知道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