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平琴葉被童磨一行人帶去了擂缽街外圍的黑診所。
診所坐落在某棟破舊的磚石建築底層,從外麵往裡看去,最整潔的莫過於玻璃大門和門內的檢查床。
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黑發醫生正在收拾消毒後的醫療器具,直到織田作之助伸手敲門,這才回頭看了過來。
那是一張斯文裡透著豔麗的、屬於三十代男性的臉。中分碎發剛好蓄到下頷的位置,眼角的疲憊讓他看起來有些羸弱。暗紅色的眼睛微眯,臉上習慣性地勾著空虛的微笑,看起來像一位隱匿在頹敗古堡裡的吸血鬼。
他必然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童磨很快做出了判斷。
織田作之助推開門,將滿身傷痕的嘴平琴葉介紹給這名醫生:“醫生,麻煩幫這位小姐處理一下傷口。”
男人掃了眼嘴平琴葉身上的傷痕,微一挑眉,顯然已經推測出這些傷口的成因,但也沒有多說些什麼,隻是將小推車拉開了一些,示意嘴平琴葉坐過去。
“坐下吧,我先檢查一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收回視線之前,他還多看了眼綴在後麵的童磨和中原中也,眼中似有暗芒劃過。
童磨和中原中也都對他人的視線極其敏感。在這名醫生看過來的時候,他們都從關注著門外的角度微一偏頭,將醫生還沒收回去的打量看了個正著。
被當場抓包的醫生也不覺得心虛,臉上的笑意更深,甚至有閒心攀談起來:“鄙姓森,你們可以叫我森醫生。這幾位都是您的孩子嗎?”
雖然眼神還沒從兩個孩子的身上收回,森醫生的問題卻是針對嘴平琴葉的。
嘴平琴葉緊張地抿了抿唇,緩緩搖頭:“他們都是救了我的好心人。”
森醫生輕輕“哦”了一聲,仿佛這個蹩腳的問題不是自己問出口的。而且似乎是為了避免引起警惕,他沒有再繼續這個比較敏感的話題,而是安靜地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
前半段關於四肢、頭部的檢查是森醫生親手完成的,關於更私密部位的檢查與清創,他則揚聲叫來一名金發藍眸、穿著護士服的小女孩。
“愛麗絲,快來幫忙~”
這個森醫生看起來成熟,沒想到居然會用如此甜膩的語氣和一個小女孩說話?
童磨感到有些意外,覺得這位森醫生真是一名勇士。
名為愛麗絲的小女孩氣鼓鼓地瞪了森醫生一眼,唰地一下將白色的簾罩拉得嚴嚴實實。結果半秒鐘後,她拉開再次簾罩,眉眼飛揚地指向嘴平琴葉懷裡的小嬰兒:“你們誰來抱著這個小寶寶?”
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有著這個年齡獨有的活潑與嬌俏,在森醫生下意識伸手的時候機敏避開,直接略過沉默的織田作之助,將視線定格在童磨的身上,仿佛篤定了接過小嬰兒的人會是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子。
童磨和中原中也對視一眼,在嘴平琴葉暗含期許的注視下走了過去:“交給我吧。”
愛麗絲看著嘴平琴葉小心翼翼地將嬰兒交給童磨,順口指點了幾句正確的抱姿,終於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嬰兒沾著灰塵的臉蛋。
這個孩子被繈褓裹得嚴嚴實實,看起來比一般的嬰兒稍微瘦弱一些。似乎是營養不太夠,胎毛也稀稀疏疏。但他顯然是被嘴平琴葉全力保護著的存在,全身上下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對比之下,嘴平琴葉看起來更加淒慘。
她全身上下都有軟組織挫傷,最嚴重的傷口莫過於左眼及額角。走路的時候似乎平衡感不太好,可能是視力受到了影響。抱著孩子的雙手也是粗糙又紅腫,既像是做了不少重活累活,也像是經曆了漫長的掙紮與痛苦的劫難。
“好軟啊,真可愛!”愛麗絲像一個貪玩的小孩子,沒一會又試著和童磨搭話,“你叫什麼?多少歲了?你的眼睛看起來真漂亮啊,發色也很特彆!”
童磨直直看進愛麗絲藍色的眼睛,似乎是在透過這對清透的窗戶看穿小護士的本質。
作為森醫生異能力具現化的產物,愛麗絲突然有種被一眼看穿的錯覺。
卡在愛麗絲心生警惕的臨界點上,童磨自然地挪開視線,學著嘴平琴葉先前的樣子輕輕顛了顛,讓轉移懷抱後下意識癟嘴皺眉的小嬰兒再次放鬆下來。
她語氣平淡地回答道:“如果以後還有機會見麵,到時候再告訴你。”
愛麗絲一愣,先是想要生氣,但很快壓下了小情緒,不服輸地打起了賭:“肯定還會遇到的,到時候你要請我吃蛋糕!”
無視了森醫生“愛麗絲,我也可以給你買蛋糕”之類的奇怪發言,童磨表麵平靜、實則無比緊張地抱著小嬰兒繼續後退,感覺自己的手臂和肩頸都變得異常僵硬。
不知為什麼,懷中的小嬰兒並沒有對童磨的懷抱產生抵觸,反倒在森醫生製造的噪音下繼續安睡,就連呼吸都是悠長平穩的。
中原中也對這個孩子也非常好奇,眼睛都不敢頻繁眨動,生怕睫毛卷起的微小氣流會把小嬰兒驚醒。在童磨抱著孩子靠近自己的時候,他下意識屏住呼吸,臉頰都憋紅了,一副很期待又很緊張的模樣,拳頭也攥了起來。
“他會不會覺得冷?”中原中也憋了半天,隻憋出這麼一句話。
在看到有人比自己更緊張的時候,原本的緊張感便顯得不足為奇。童磨靠著中原中也的襯托找回了自信與從容,手臂也更放鬆,為嬰兒圈出一個不太寬敞卻足夠舒適的弧度。
“今天的室外溫度接近三十度,應該不會冷冷,”童磨故意把小嬰兒遞過去,試探道,“要不要抱一抱?”
中原中也猛地搖頭,無聲地表示拒絕。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學著愛麗絲剛才的動作伸出手,用對待外星人的謹慎態度輕輕點了點嬰兒的臉。
“真的好軟,”中原中也雙眼都閃閃發光,仿佛看到了新大陸,“比棉花更軟,而且還是暖呼呼的。”
織田作之助本來還在研究牆上的人體示意圖,現在也被吸引了過來,微微傾身,用食指戳著小嬰兒帶著肉窩窩的手背:“手也很軟。真的可以抓住什麼東西嗎?”
肯定拿不住武器,甚至捏不住舀著咖喱飯的小勺子。
織田作之助明明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童磨卻覺得他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三個人對著小嬰兒嘀嘀咕咕,腦袋挨著腦袋,萬分投入,讓不遠處安靜旁觀的森醫生徹底淪為背景板。
被忽略的森醫生自顧自地坐在一把圓形轉椅上,假裝研究著藥品清單,實際上思緒轉得飛快。
他全名森鷗外,曾用名森林太郎,曾是一名東大畢業的優秀軍醫。在位於常暗島的異能戰爭徹底結束後,他被官方吊銷了行醫執照,輾轉來到橫濱安置,根據老本行在擂缽街外圍開了一家黑診所,借著醫治傷患的機會獲取一些情報。
幾個月之前,夏目漱石找上了自己,成功說服自己加入了他的“三刻構想”計劃,並且為他介紹了另一名弟子福澤諭吉,兩人初步確認了合作關係。
而現在,在大致知曉了行動目標後,他必須為將來的計劃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