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夫人很快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派人搜羅了長勢喜人的紫藤植株,直接移栽到極樂教的院牆內。
在不需要考慮預算的前提下,她還特意讓工人加建了一圈美觀又精致的花架,不僅可以作為紫藤的支撐,還可以繼續添加合適的爬藤植物,讓其他季節的牆麵不至於太過單調。
因為她在擂缽街遇襲的消息並沒有被刻意封鎖,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裡,與石川家關係親密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誰也沒有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石川櫻子居然會去擂缽街那樣的地方。也不知道那裡有什麼東西吸引著她,甚至絲毫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問題。
帶著各異的心思,一些出身相當的女眷以事後慰問為理由打了一通電話,遠程表達了自己的關心,順便從石川夫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在聽到石川夫人偶然說出“極樂教”“童磨大人”這樣的關鍵詞時,有的人以為石川櫻子這是被人騙了,苦口婆心地勸她趁早遠離,但也有人瞬間沉默,麵色甚至看起來有些複雜。
毫不意外,那些心情複雜的人知道極樂教的存在,甚至也是童磨精心培養的韭菜。隻不過出於一些隱秘的心思,他們沒有堂而皇之地暴露身份,而是選擇儘快找一個時間去一趟擂缽街,和教主大人見上一麵。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極樂教的訪客漸漸多了起來。但和一開始打扮精致的石川櫻子相比,後來拜訪的信徒們更加小心謹慎。有的甚至會特意在外麵做一層偽裝,防止自己的身份被彆有用心的人認出來。
可那些類似於鬥篷、帽子之類的掩護,在童磨和夏目漱石看來完全不起作用——
憑著夏目漱石對橫濱商政高層人士的了解,隻靠大致的一瞥,他就能輕易分辨出來人的身份;童磨則更簡單了,既然能隔著網線把彆人的身份扒出來,麵對麵交流其實更容易挖出對方的信息。
為了趁這一陣東風挖出一些高層的動向,三花貓最近一直都待在極樂教裡,安安靜靜的趴在簷廊下,隻要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他便懶洋洋地看上一眼——
這位是內務省的小林,那位是前任知事的獨子,還有跨國運輸公司的董事夫人,這個人……噢……這個人是石川先生!
看到了有意思的訪客,貓咪頓時來了興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跟在石川先生的腳步後擠進了會客廳,在童磨的默許下,直接窩在了她的腿上,半睜著眼睛旁聽這一場談話。
人的接受能力是可以在長久的考驗中不斷增強的。事到如今,夏目漱石已經不會再為教徒們的身份感到震驚,反倒覺得這些天南海北的人聚集在小小的極樂教裡,看起來挺有意思,甚至能用聽八卦的心態對待一些情報網查不出的猛料。
哪怕坐在室內,石川仍然沒有放下遮掩麵容的薄麵具,雖然坐在對麵的一人一貓都知道他的身份就是了。
這位有些忐忑的石川先生一反宴會上優雅從容的姿態,有些局促地扯了一大堆意味不明的閒話,直到約定的會麵時間即將告罄,這才說出近來最大的難題。
“我……我有一位朋友,他最近被人威脅了,”石川假裝那個朋友不是自己,努力保持鎮靜地敘述道,“他最近在生意上遇到了一個小小的麻煩。”
“您也是知道的,在橫濱做生意,再怎麼有錢,最後還是避免不了和那些黑手黨打交道。海上運輸線路的終點就在港口,進入市區後的道路運輸也要打通關係。如果不讓那些攔路虎感到滿意,雖然說不至於做不下去,但那些人總會故意給手底下的生意找麻煩,和嗡嗡叫的蒼蠅沒有區彆。”
“教主大人,請問如果是您遇到這樣的問題,您會怎麼做呢?”麵色白淨的微胖男人仔細觀察著童磨的反應,發現小小的少女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腿上的三花貓,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心裡難免有些失望。
可就算是失望,他也不敢表達出任何的不滿。
隻要是坐在他現在這個位置,就能清楚感受到室內氣氛的不同尋常:童磨看起來像是心不在焉,但已經下意識將這裡劃分為自己的領地。一旦有人選擇不管不顧地翻臉不認人,或者大鬨一場,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得到應有的教訓。
這是弱小的倉鼠在麵對小憩的猛虎時,必不可少的小心翼翼。
“你的朋友被……黑手黨威脅了?還說如果不繼續讓利,就會讓你的貨船走不了他們的港口?”童磨刻意將港口黑手黨的前兩個字隱去,變成有些模糊的指代,直接點出了石川遇到的真正的難題。
石川心裡一驚,甚至以為童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有那些生意場上的來龍去脈,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童磨隻是一個小小的極樂教教主,怎麼可能有那麼細致的消息網?
實際上,大部分信息都是童磨從石川夫人那裡套出來的,其中就包括石川家的主要產業以及經常遇到的不好惹的合作者。再加上石川先生現在的猶豫姿態,答案便昭然若揭。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聯係更多的朋友,一起和黑手黨談一談,”童磨假裝沒看到石川自以為隱蔽的打量,給出一個思路,“朋友裡肯定也會有需要依仗交通線路的存在,不可能隻有我一個人被威脅了。”
“既然退讓比堅守更安全,那就必須妥協。但黑手黨再怎麼大膽,能夠吃下的紅利也是有限的,竭澤而漁的道理誰都懂——如果對方需要一桶水,這個需求沒必要隻讓我一個人來滿足,完全可以分攤給其他人。”
性格外強中乾的石川雙眼一亮,隔著麵具都能捕捉到他過於誇張的笑:“是是是,您說得太對了!”
得到一條“妙計”的石川高高興興地走了,臨走前還送了童磨一個扁扁的盒子,表示這是童磨幫助妻子避開危險的謝禮。
聽到院子門被人緩緩關上,三花貓跳到桌上,嗅了嗅盒子上沾染的氣味,白色的胡須抖來抖去。
童磨已經猜到了裡麵的東西,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她動作隨意地掀開絲絨質地的盒蓋,完全不像是在查看價格高昂的寶石,反倒像是在查閱大賣場的打折廣告。那副淡泊名利的樣子看得三花貓嘴角一抽,恨不得用貓貓拳把童磨這個不省心的孩子打暈。
絹布內襯上躺著兩顆形狀呈橢圓、成色極好的黑歐泊,在略顯昏暗的室內變彩依舊,仿佛把彌散在天幕下的整片彩虹都塞了進去。
童磨一手一顆拿了起來,對著夕陽慢條斯理地觀察著:“花花,你覺得哪一顆更好看?”
夏目漱石湊過去細瞧,努力調動並不算專業的寶石鑒賞能力,單憑外觀確認了右手邊的那一顆。
感受到溫暖的貓爪搭在自己的右手腕上,童磨選擇相信花花的判斷:“那就把這一顆送給中也吧。”
夏目漱石晃動著的尾巴下意識加大了擺動的幅度,差點就將桌上的茶杯掃下去。
童磨還在繼續思考著怎麼處理這顆裸石:“要鑲成戒指嗎?有點太大了,中也平時戴在手上也不方便。或者項鏈?項鏈的款式容易偏女性化,中也肯定不願意,那就……啊有了!”
啪嗒一聲,童磨將盒蓋扣好,笑眯眯地站了起來,沒管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的三花貓,腳步飛快地去找中原中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