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已經流浪了近半年的時間。
他逃出了龐大且壓抑的原生家庭,見識了東京的繁華與擁擠,又順應心意來到了毗鄰東京的橫濱,最後被橫濱的混亂吸引,決定暫時在這座租界城市歇腳。
他找不到生的意義,也沒有愛的能力,於是隻能尋求死亡與解脫,寄希望於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可他怕疼,更不希望經曆了疼痛後還是死不了。於是在剛到達橫濱的那個冬夜,他穿著一件昂貴卻單薄的和服,找了個不容易被人發現的高架橋下,毫不猶豫地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海灣。
如果因為寒冷迅速失去意識,是不是就不會感受到水灌入肺部的灼燒般的痛苦了呢?這麼想著,太宰治徹底放鬆了身體,緩緩闔上雙眼,任由自己被暗流帶走,懷著難以抑製的雀躍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
結果他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少年救了下來。
在手臂被人一把拽住時,他其實還是有意識的,隻不過排山倒海的負麵情緒讓他選擇無視——如果那個人在水裡撲騰累了,說不定會放棄營救自己,在力氣耗儘之前獨自浮出水麵,這樣他依然能夠達成擁抱死亡的目的。
隻不過他低估了中原中也的耐力和毅力。少年從頭到尾都沒有放棄的念頭,硬生生地將他拽出暗流,一點點拖出水麵,從橋墩挪到岸邊,最後在肋骨上反複按壓,逼著他咳出了一大口水,不得不睜開眼回歸這個蒼白的世界。
離開了水底,又被冬日的冷風一吹,太宰治悄悄把“冬日入水”這一選項從備選方案中刪除,用著有些不耐的眼神看向救了自己的人。
中原中也看起來年齡相仿,身形纖細,但藏著無窮的力量。昏暗的環境下,顏色鮮亮的赭發與藍眸依舊可以被辨認出來。和他的外形一樣,說話時的語氣和聲線也是塞滿了生命力,仿佛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把最耀眼的陽光吞了下去。
既冷又餓,還不得不應付這個熱心的赭發少年,太宰治直截了當地點明自己不是意外入水,而是主動投水,還故意用“爛好心”一詞來形容中原中也的救人行為,就是想要把看起來單純易怒的中原中也打發走。
果不其然,中原中也氣鼓鼓地撿起鼓鼓囊囊的購物袋,轉身就準備離開。
太宰治原本應該心滿意足地看著中原中也離開,隻不過購物袋裡不斷散發的食物的香氣引起了他的注意,也把好不容易被寒冷壓下去的饑餓感拉回峰值。
為了讓自己的胃不再叫得像是公雞打鳴,他不得不臨時改變態度,三言兩語就讓中原中也再次生出惻隱之心,慷慨分享了購物袋裡的蟹肉飯團,還附贈一罐熱乎乎的紅豆湯。
目送著赭發少年拎著袋子遠去,消失在夜色下,太宰治一邊因為寒冷打著哆嗦,一邊忍不住捏緊了手裡的易拉罐。
罐內的液體持續不斷地散發著令人沉醉的暖意,仿佛冬夜裡的小小火爐,雖然聊勝於無,但也讓他覺得不像先前那麼冷了。
吃完了圓鼓鼓的飯團,又喝空了那一罐甜膩膩的紅豆湯,太宰治繼續自己在橫濱的流浪生活。
在擂缽街裡,他靠著演技在名為“羊”的未成年組織裡住了幾天。從一個名為白瀨的少年的口中,他得知了擂缽街大致的勢力情況,其中就包括不斷擴張且最不好惹的極樂教。
“極樂教裡麵都是沒有實力的女人和小孩,躲在牆後麵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依賴那幾個異能者的保護。”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白瀨的眼裡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嫉妒與渴望。
“異能者?”太宰治假裝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繼續套著白瀨的話。
“就是有特殊能力的人,數量很少,極樂教倒是有好幾個,一個比一個厲害,”白瀨皺緊了眉頭,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經曆,語氣漸漸變得咬牙切齒,“極樂教隻顧著自己,完全不管擂缽街其他人的死活,甚至不願意庇護我們,明明都是未成年……可惡。”
哎呀,看來這個白瀨,和極樂教的人有不小的摩擦。還有,他的邏輯也太可笑了吧?明明不是極樂教的一員,為什麼還會天真地要求極樂教的庇護呢?
太宰治輕輕笑了一聲,眼裡全是冷漠與嘲諷,但沉浸在憤怒中的白瀨沒有注意到,隻以為太宰治是在跟著自己表達不滿。
他故意詢問:“既然極樂教不願意庇護羊的成員,那你們為什麼不加入極樂教呢?”
這句話戳到了白瀨的痛腳,白發少年頓時吹胡子瞪眼:“怎麼可能?”
或許是這句反駁太過突兀,白瀨停頓了一會,語氣稍稍放緩,但還是不怎麼耐煩:“極樂教的人每天都要幫忙種菜做家務,年紀小的還要去上課,我們才不會進去做牛做馬!”
太宰治差點憋不住再次笑出聲,更加堅定了拒絕加入羊的決心,倒是忍不住想要親自去極樂教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