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絕的槍聲攀升至高空,擴散成春雷般的悶響。
童磨自睡夢中醒來,眼睫微顫,下意識把臉埋進中原中也的胸膛,用額頭蹭了蹭對方的鎖骨,對著近在咫尺的胸肌歎了一口氣。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緊實的皮膚上,讓中原中也同樣掙脫了不算安穩的睡眠狀態,低低地哼了一聲。明顯的鼻音配上水汽未散的藍眸,讓他徹底褪去了白日的鋒芒,更像是個睡懵了的普通美青年。
可事實上,這個看起來嬌小利落的赭發美人已經是一個獨當一麵的成年人,還是橫濱赫赫有名的重力使,在異能者群體中代表著武力值的巔峰。
強大的重力使先生此刻卻皺了皺眉,像一個貪戀溫暖的小孩子,用親昵裡帶著點抱怨的語氣說道:“你要去看看嗎?”
“……不去了。”童磨可以輕易想象出港口黑手黨圍剿食人鬼的激烈場麵,睡意徹底沒了,心情也變得更糟糕。
中原中也沒再說話,隻是輕輕歎息著,將懷中的戀人擁得更緊了些。
按照原本計劃,他們會繼續相擁著入眠,如果窗外沒有什麼一閃而過的黑影的話。
今夜月色清亮,被海平麵上的小小波濤折射到每一個角落。半透明的紗質窗簾並不能遮擋所有的光線,自然也將窗外的朦朧翦影映入室內。
一閃而逝的黑影讓相擁的兩人瞬間繃緊了肌肉,就著朦朧的月光緩緩坐了起來,期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離窗更近的童磨一點點靠近窗簾的縫隙,指尖微動,薄霜便順著窗戶虛掩時的縫隙遊走至室外,變成了結晶禦子,也就是她的第二雙眼睛。
無需越過輕紗垂墜時的小小褶皺,她就已經捕捉到了室外的情況,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院子裡逐年拔高的婆娑樹影,以及……
某個隱匿在樹葉暗影中,包裹著惡意與涼薄的,薄荷綠色的視線。
戰鬥的本能讓她在第一時間將視線的主人牢牢冰封起來,隻是與此同時,結晶禦子也將視野範圍內的情報如數返還。在辨認出惡鬼眼球上“下弦壹”的字樣後,腦海中某根細細的弦悄無聲息地繃斷了。
而在一旁的中原中也看來,童磨隻是輕描淡寫地抓住了夜色下的來犯者,隻不過又在瞬息之間癱倒在床上,猶帶驚訝地閉上了雙眼,陷入一場難以醒來的美夢。
中原中也的瞳孔驟然緊縮。他匆忙伸手扶穩童磨的身體,殺氣不要錢似的散逸開來,連帶著紗簾外的窗玻璃全都被重力碾成了晶瑩的碎片。
“童磨?”
夾雜在玻璃破碎的連續脆響中,他的呼喚似乎也聽著不那麼真切了。
“……”
“童磨,醒醒。”
“……”
“笨蛋……彆睡懶覺了,快起來。”
童磨感受到印在眉心的溫熱的親吻,這讓她不自覺地舒展身體,唇角勾起愜意的弧度。熟悉的屬於中原中也的調侃的聲線竄入耳中,輕而易舉地給予了她睜眼的勇氣。
這是她已經經曆過很多次的平凡卻美妙的清晨——有陽光,有柔軟的寢具,有溫熱的呼吸,有屬於戀人的穩健的心跳,一切都美好得像故事裡最完美的結局。
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眼睛被早晨的暖光點亮,倒映出近在咫尺的童磨的臉龐。他穿著常見的白色T恤和深灰色長褲,圓領上是線條精致的鎖骨與喉結,衣袖下是肌肉緊實的手臂與溫熱的手掌。他虛趴在床邊,將童磨連著被褥一起罩在懷中,用最柔軟耐心的姿態呼喚戀人起床。
童磨把手從被褥裡伸了出來,就著陽光輕輕附上中原中也鍍了一層金色的睫毛,隻覺得指尖都變得酥麻。
“你怎麼在這裡?”
中原中也往後退了一步,給童磨騰出足夠的活動空間,語氣裡帶著點疑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取浴衣嗎?”
過了幾秒鐘,童磨的腦海中才慢半拍地浮現出相關信息——她和竹馬兼戀人的中原中也約好了一起逛街,順便取回早就預定了的浴衣,用以參加今晚的夏日祭和花火大會。
童磨從被褥裡鑽了出來,抬手順了順有些亂的長發:“給我十五分鐘。”
中原中也沒再說話,點點頭推門離開。
等房間歸為安靜,童磨這才有些迷茫地攤開手掌,對著陽光反反複複地瞧,像是要從皮膚上看出一朵花。
可她沒有太長的思考時間,耳邊很快傳來有些熟悉的女聲,隔著門板聽得不太真切,卻還是能辨認出,對方正在用熟稔的態度和中原中也聊著天。
捕捉到特殊的聲線,心跳悄然加速。童磨掀開被褥,腳底接觸到軟綿綿的地毯,一邊邁步一邊熟悉著周圍的環境,渾渾噩噩地在浴室裡洗漱完畢,換上了早就掛在衣櫃外的連衣裙。
就著櫃門邊的穿衣鏡,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有種透過鏡麵看著另一段人生的錯覺。
這的確隻是錯覺,對吧?
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按捺著逐漸加深的緊張感走出房間,並且在幾秒鐘後看到了除中原中也之外的另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廣……”剛發出第一個音節,童磨就和桌邊處理文件的廣瀨彌生對上視線,後麵的話不受控製地轉成了另一種稱呼,“母親?”
廣瀨彌生摘下眼鏡,手指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角,表情卻是柔和的:“彆發呆了,快點吃早餐,中也還等著你呢。”
看著眼角染上皺紋的廣瀨彌生,童磨在這一瞬間有種呼吸都被剝奪的錯覺,她緩緩眨眼,像是不相信眼前的場景。
……不對,這一切明明都是真實的啊。
今天的她到底是怎麼了?
童磨剛雀躍起來的心情就這麼染上了塵埃,讓她隻能沉默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