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1 / 2)

確定了隨行人員後,郭師兄先帶著馮峰去了旁邊的資料室,翻閱關於新型高壓泵的數據資料。

實驗室裡便隻留下戴譽和那個女生。

女生的視線隨意在他臉上掃了一眼,就大方地自報家門:“我叫文蘭,你叫我文學姐吧。”

戴譽點頭,還沒開口介紹自己,文蘭又輕笑道:“我之前見過你!”

戴譽尋思,自己剛入學一個月,除了迎新遊園晚會上打了鑔,唱了歌,也沒啥出名的機會。遂問道:“你也去迎新晚會了?”

“我都五年級了,去什麼迎新晚會?”文蘭笑道,“我之前在‘老莫’見過你。”

被她越說越糊塗,戴譽滿腦袋問號地回望過去:“‘老莫’是莫斯科餐廳嗎?我沒去過啊!”

“老莫”被許多影視作品貼上了神秘的標簽,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文蘭擺擺手,解釋道:“在一張畫報上見過,你那會兒還是長頭發呢!”她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個長度。

戴譽恍然大悟,報了自己的姓名後,頗感興趣地問:“你是什麼時候在老莫見到那張畫報的?位置很明顯嘛?”

“好像是暑假的時候吧。我跟朋友去吃飯,在室內的一個廊柱上看到的。”

沒想到他們二啤廠的啤酒居然已經賣到“老莫”裡麵去了!

不是說那餐廳用的都是蘇聯人自己的啤酒嘛,現在也開始用國產啤酒了?

戴譽笑嗬嗬地解釋:“我以前在啤酒廠工作,那是我替廠裡拍的宣傳畫報。”

“拍得挺好的,我們當時還以為你是哪個電影明星呢!”文蘭似是想起來什麼趣事,好笑道,“那天吃完飯,我還被朋友拽去電影院門口,對著最新的電影畫報尋摸了半天,也沒找到你拍的片子。”

“其實宣傳畫報上已經標注了,我是廠裡的優秀職工代表啊。”

二人閒聊了一會兒,戴譽覺得文學姐還挺好說話的,便問出了一直壓在心裡的疑惑。

“文學姐,那個三係工廠是什麼工廠啊?”

文蘭耐心解釋:“三係工廠並不是工廠的真正名字,隻因為是由京大的物理係、數力係和無線電電子係,三個院係共同籌辦的,我們才習慣性的叫它三係工廠。”

“那這算是校辦企業?”戴譽還是有點迷糊,這麼早就有校辦企業了嗎?

“差不多吧。前幾年咱們學校開始搞半工半讀,現在高年級的學生,都是在三係工廠勞動過的。”文蘭搖搖頭感歎道,“那會兒三係工廠還是小作坊呢,剛建廠的時候隻是個空廠房,就因為不斷有老師和學生去那邊勞動,現在已經發展成正經的大型工廠了!”

“校辦企業有生產任務嗎?”戴譽問。

“果然是從企業出來的,總能問到點子上。”文蘭調侃,“剛開始主要是為了滿足教學和科研需要,現在廠裡也會承擔一部分生產任務。”

“學姐,這個廠是隻生產高壓泵嗎?”戴譽對於這一點是比較疑惑的,高壓泵勉強能與物理和數力係扯上關係,但是跟無線電電子係能有什麼關係?

“怎麼可能!”文蘭失笑道,“廠裡有很多車間的,教研室或實驗室負責對這些車間進行技術指導。高壓泵隻是其中一個車間的產品,另外還生產半導體元件什麼的。之前還有鋼材車間呢,不過,他們做大了以後被分出去成立單獨的鋼廠了。”

戴譽暗忖,這工廠聽起來像是課外實驗室啊,若是教研室和學生的科研成果能夠成功投產,那可真是夢想照進現實了。

兩人閒聊的片刻功夫,郭師兄和馮峰已經帶著資料等在實驗室門口了。

“你有自行車嘛?”文蘭問。

戴譽搖頭:“我以為整天呆在學校用不上自行車呢。”

文蘭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鑰匙遞給他:“那你先用我的吧,三係工廠有點遠,我們平時都是騎自行車過去的。”

接過車鑰匙,與文學姐道了謝,戴譽便跟著郭師兄二人一起出了門。

三係工廠原來是一片廢棄廠房,距離京大大概有半個鐘頭的車程,不騎車的話,步行的距離還真挺遠的。

幾人到廠裡的時候正是上午的下工時間,不少工人都拿著飯盒往食堂的方向走。

郭師兄帶著他們徑直騎進去,在一排十分破舊的平房跟前停下。

戴譽下車隨意掃了一眼,正好看到放在院子裡的一台高壓泵。不知是不是這次的問題產品。

進門之前,馮峰看向戴譽,交代道:“你是第一次來,要多聽多看,負責做好記錄。”

言外之意,就是讓他少說話。

戴譽無所謂地點點頭。

郭師兄一心想著高壓泵的事情,根本沒心思理睬兩個師弟間的官司,悶頭就率先往廠長辦公室走。

戴譽原本以為他們第二啤酒廠的那棟二層紅磚小樓就已經夠破的了,誰知這三係工廠的廠部比啤酒廠的還破!

連條件最好的廠長辦公室,房頂也是補了又補的。

他們進去的時候,辦公室裡坐著四個人。

坐在辦公桌後麵的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看樣子應該就是那位往實驗室打電話求助的許廠長了。

據文蘭說,這位許廠長是京大的政工乾部出身,並不懂技術,所以接連被客戶找上門以後,就火急火燎地打電話來催。

“郭工,你總算來了!”許廠長從椅子上站起來,握住郭師兄的手,向在座的另三人介紹,“這位是我們高壓泵車間的總工程師,這次的新型高壓泵就是由郭工帶領團隊設計的。”

然後,他指著一個五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灰色褂子的男人,向郭振東介紹:“這位是北京河源橡膠廠的武廠長。”

又轉過身,指著在另一邊啪嗒啪嗒抽旱煙的老漢說:“這位是龍湖公社宏村生產大隊的韓隊長。”

郭師兄禮貌向幾人點頭問了好。

生產隊的韓隊長雖然蹙著眉,但麵子上還是很客氣的,放下煙與郭師兄握了手。

不過,那位武廠長顯然是個難纏的主兒,張口便道:“不用說這些沒用的糊弄我,什麼總工程師,我早打聽過了,負責設計的都是學生娃。果然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不待郭師兄開口,馮峰就出麵維護道:“我們郭師兄是京大的研究生,章委員的高徒!來研發高壓泵已經很屈才了!”

“我不管你們是學生還是研究生,研究出來的高壓泵不好用,是事實吧?”武廠長不屑道。

郭師兄緩聲問:“之前許廠長給我們打電話時說,你們兩家都是因為用了我們的高壓泵,才導致的水壓機本體滲水,對吧?”

韓隊長忙搖頭道:“我們不用水壓機,我們生產隊是用了高壓泵以後,管道破裂了!”

郭師兄點點頭,看向武廠長:“那就先說說橡膠廠的問題。您怎麼能確定是因為我們的高壓泵才導致您廠裡的水壓機本體滲水的呢?”

坐在武廠長身邊的年輕人開口解釋:“我們廠水壓機的供水係統原本配有一個蘇聯的高壓泵,一直用的好好的,就是增加了一個你們廠生產的新型高壓泵以後,水壓機本體才突然開始滲水的。”

馮峰撇嘴嘲諷道:“那也有可能是你們的操作失誤造成的,既然是額外增加高壓泵,難保會有意外出現。”

“嘿,你這學生娃是怎麼說話呢!”武廠長拍了一下桌子,高聲道,“我們決定多增加一個高壓泵是經過論證的!天津橡膠廠與我們廠用的是同樣型號的水壓機,人家增加了一個高壓泵以後,一點問題沒有,怎麼我們用了你們的高壓泵就出現問題了呢?”

郭師兄問:“你們將那台高壓泵帶過來了嗎?”

“沒有!跟水壓機連在一起,哪是那麼好搬運的!”武廠長氣憤道,“因為你們的高壓泵,我們廠已經停工兩天了!這個損失你們誰能負責!”

馮峰覺得責任未必在自己這一方,又見他穿著一身土褂子,一看就是個沒什麼文化的大老粗,語氣裡便不自覺帶出了輕蔑:“沒有找到問題的症結之前,到底是誰的責任還說不準!因為你們來這邊鬨騰,我們車間裡的生產活動也全部停下來了,這個損失由誰負責?”

連日來的焦慮,以及被這毛頭小子連番嗆聲,讓武廠長直接怒發衝冠了,他砰砰地拍著桌子,怒道:“導致水壓機出現故障的原因有很多,但是你們高壓泵的嫌疑最大!我來你們廠就是想找出問題症結的!你們這是什麼態度?我倒是要去你們學校問問,京大的學生是不是就可以高人一等,瞧不起我們工人階級了!”

馮峰和郭師兄都嚇了一跳,他們倒是不怕對方找到學校去理論,但若是被扣上一頂瞧不起工人階級的大帽子,就是政治傾向問題了。

京大前些年的反右運動,他們都是經曆過的,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辦公室裡突然就安靜了幾秒。

一直旁觀的戴譽,見氣氛有些僵持,便對武廠長笑道:“我看您也是上過戰場,見過大場麵的老革命了,怎麼還跟幾個學生娃計較呢?”

武廠長冷哼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老革命的?不用給我戴高帽,我可不吃你們學生娃那一套。”

“我可不是單純的學生娃,兩個月以前我還在啤酒廠上班呢,也是正經的工人階級!”戴譽嗬嗬笑道,“我們啤酒廠的廠長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那氣質和行事作風簡直和您一模一樣。我一聽您說話這聲如洪鐘的氣勢,一看您這站姿,就知道您是上過戰場的了。”

武廠長點頭:“你還算有點眼力。”

見他態度稍稍和緩一些了,戴譽不理會馮峰讓他閉嘴的眼神暗示,繼續安撫道:“我們郭工並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他剛才還問您帶沒帶高壓泵過來呢,就是想驗證一下是哪裡出了問題嘛。”

郭師兄點頭讚同。

戴譽看了眼手表,笑著建議:“您看,現在也到了飯點了,大家都餓著肚子呢,要不我們廠做東,請您跟韓隊長還有這位同誌,在我們廠食堂吃頓便飯怎麼樣?吃了飯,我們陪您回橡膠廠走一趟。”

說著便瞥了一眼許廠長。

許廠長雖然不通技術,但在人情世故方麵是十分練達的。

聽了戴譽的建議,他便連連點頭道:“對對對,這會兒正是午飯時間,今天我們食堂大師傅做了豆角燉大骨,咱們一起去食堂吃點。吃了飯再繼續談工作。”

武廠長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問題,又不是特意來找茬的,既然對方給了台階,他也就順勢下來了。

中午這頓飯,許廠長不但安排了食堂的飯菜,還上了一瓶二鍋頭和幾瓶棒啤招待客人。

武廠長擺手拒絕了白酒,“下午還得回廠裡工作,不喝白的了。”

戴譽指著桌上的棒啤笑道:“我兩個師兄是下午幫您檢修的主力軍,要不我陪您和韓隊長喝點啤的?這個牌子的啤酒還是我原先所在的啤酒廠的產品呢。這種黑啤是所有啤酒裡價格最高的,許廠長也是下了血本兒來招待您三位了!哈哈!”

韓隊長很給麵子的笑了笑:“行啊,我們在鄉下可沒有機會喝到這種酒!今天也趁機開開洋葷。”

戴譽主動起身給桌上的人倒酒,輪到郭師兄和馮峰時,他玩笑道:“下午還得靠你們出力呢,這次就隻能由我替你們喝了。”

郭師兄本就沒什麼酒量,聽說不用他喝酒,忙不迭點頭應承下來。

反倒是馮峰有點不太滿意,沒有酒票很難弄到棒啤,他還想嘗嘗黑啤是啥味兒呢,卻被戴譽這小子給擋了。

雖然說得熱鬨,但是幾人都很克製,一人半缸啤酒,誰也沒有多喝。

一頓飯下來,沒有人再針鋒相對,幾人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出了食堂大門,郭師兄看向韓隊長,溫聲勸道:“今天下午我們幾人可能得泡在橡膠廠了,要不您留個地址給我,我明天親自登門去看看高壓泵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