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粿(1 / 2)

“你說你是不是傻?”新冒出嫩芽的葡萄藤下, 風知意拉著孟西洲的手在塗藥膏,“燙傷了這麼一大塊也不吭聲。”

孟西洲確實有些傻兮兮地笑著,“沒事兒, 我都沒感覺到疼。”

他之前一開始是著急得忽略了,後來是歡喜得沒感覺到。

嗯, 其實到現在他還是沒覺得。

風知意抬頭嗔了他一眼,“彆傻兮兮地笑著,沒見過燙傷了還這麼高興的。”

孟西洲斂了斂嘴角的笑意, 可眼底還是收不住歡喜跑出來, “你之前要去乾嘛?不才剛回來嗎?”

“我想去找大隊長補個假。”風知意給他小心地揉著藥膏,借此給他輸入異能修複。就算表麵看著燙爛了一大塊沒好,可裡麵已經長出了新肉嫩皮, “畢竟我晚歸這麼久, 沒交代怎麼行。”

“不用了,元宵之後見你沒回來,我就讓人偽裝成你家人, 從京市打電話來幫你請假了。”孟西洲幫她想得周全,“不過我沒法預估你什麼時候回來,就沒說你歸期。這個, 一會你去大隊長那銷個假。”

風知意聽他語氣裡似乎藏著一絲委屈,抬眼看他,“怎麼?怪我離開久了?”

孟西洲抿抿唇, 從她的手底下抽出手, 反而包攏住她的雙手, “怪倒沒怪,就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回來,有點忐忑不安。”

風知意笑, 輕輕握住他的手,“擔心什麼,我又不是不會回來。”

孟西洲笑笑,握了握緊她的手,“我知道。”

他知道她一向信守承諾,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但她一走就將近三個月,音信全無,他留在京市那邊的人,除了她到那天接她去四合院,就再也沒看到過她。

所以他擔心事情會有變故,擔心她會遇到新的人,擔心有什麼事出乎他可控製之外。

要知道,他在京城安排了那麼多人,可是也守不住她一個人,得不到她的任何隻言片語。他就知道,她不是他可以掌控的存在。所以,他就很怕她這裡有什麼變故,到時他攔都攔不住。

他隻能乖乖地等在這裡望眼欲穿,隻是時間越久,他就越坐立不安。這三個月,他像是等了三年。

“隻是,”孟西洲有點小委屈地般抿抿唇,“你走這麼久也不給我個電話,我還以為你元宵之後就會回來的。”

“抱歉。”大概是他的顏值太高,風知意見他連委屈都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忍不住心底柔軟,“以後不會了。”

“沒事兒。”孟西洲捧起她的手,捧到嘴邊虔誠地親了親,“你回來了就好。”

風知意被他炙熱直白的眼神看得臉頰有些發熱,抽出手借輕撫他臉頰遮掩不好意思,“怎麼感覺你好像清瘦了些?”

孟西洲捂住她的手,在她手掌心撒嬌般地蹭了蹭臉,“想你想的。”

風知意笑,笑嗔地抽回手,“越發地油嘴滑舌了。”

孟西洲有些莫名地委屈,“我是說真的。”

這近乎三個月,他真的無時不刻都在想著她念著她,連飯都沒什麼心情吃,難道不是想她想的嗎?

看他跟開了竅似的、甜言蜜語說得認真又自然,風知意就有些招架不住地站起身,“懶得跟你說,我去跟大隊長銷假。”

孟西洲也跟著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上,“你等泡了澡換身衣服再去唄,反正又不急。”

“我說完回來再泡澡不一樣?”反正現在水又沒燒好,等著也是等著。

“可是,”孟西洲踟踟躕躕地打量著她,雖然穿著簡單,也沒出格,但就是感覺比京市裡那些時髦女郎甚至大明星都還要好看亮眼,就老不願意,“你穿成這樣,走出去太顯眼了。”

風知意垂眼看了看自己,與這裡是有點格格不入。但看他的樣子,知道他介意的是,“這個你也要計較在意?”

“嗯!”孟西洲很老實地重重點頭,“你這樣穿太好看,不想你給彆人看見。”

他都恨不得把她藏起來。還是穿成小土妞的樣子好,最起碼,沒那麼一下子就招眼。

“行吧。”風知意失笑地頓住腳步,其實在無關要緊的小事上,她很樂意遷就他縱容他,“那我等洗漱換了衣服之後再去,你去燒水吧,彆老盯著我看。”

他熱烈直白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看,一下都沒錯過眼,她不好意思得都撐不住要臉紅了。

孟西洲卻理直氣壯地說,“可你走了快三個月,我少看了好多眼,得補回來。”

風知意:……無言以對。

他們這會正好站在桃花樹下,孟西洲抬手拿掉飄落在她頭發上的花瓣,“我可以再抱你一會嗎?”

其實光是看著,他還是沒安全感,感覺還是抱在懷裡踏實。

風知意當即失笑,上前一步,主動伸手抱住他的腰,偎進他懷裡,“想抱就抱唄,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

他們現在至少算是情侶了吧?擁抱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也是彼此都有的權利不是?

孟西洲微微俯身彎腰,把人一點一點地,收緊揉進懷裡,在她耳邊蹭了蹭,“你就是我的小心翼翼。”

一開始小心翼翼地好奇,接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藏在心裡、小心翼翼地看緊在自己身邊,貪心地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如今他隻想小心翼翼地藏在懷裡,不讓人窺視。

他兩輩子,哪怕是對待自己的生命,他都沒這麼緊張過、這麼小心翼翼過。生怕一個不慎,就會弄丟了找不見了。

風知意聽他語氣裡的不確定,能感覺到他的內心很沒安全感,就微微放開了他一些,抬頭看他,非常認真地道,“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咱們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希望以後我們之間是相互平等的、相互尊重的、相互自由的,不管是在哪個方麵。也希望我們的相處,是彼此都舒適的、自在的、愉快的、輕鬆的。”

孟西洲聽得眼眸感動地泛起了溫潤,抬手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心裡的情感湧動得他忍不住緩緩地垂首靠近,試探般地在她紅潤潤的嘴唇上輕啜了一下,如蜻蜓點水。

然後緊張地看著她,目光輕顫著,如盈盈春水。

風知意先是怔了怔,然後笑了笑,接著抬起雙手勾下他脖子,踮起腳,歪頭湊上去,也輕輕“回禮”了一下。

孟西洲頓時呼吸一滯,摟著她的手臂猛地一收緊,使得風知意整個人一下子撲貼到他懷裡,剛抬頭,就見他帶著灼熱的呼吸壓了下來。

風知意隻好閉上眼,雙手抱緊了他的頸脖。

一陣風吹過,桃花花瓣紛紛揚揚的,落滿了他們相擁親吻在一塊的頭上身上。

——

陽光甚好,風知意泡完澡,坐在院子裡,由著孟西洲邊給她擦拭著頭發、邊講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夢莊大隊的情況,“……鄭家現在還沒什麼反應,但以我對他們的了解,等避完這風頭,他們一定會對你有所報複。”

他們這些人,欺善怕惡、欺軟怕硬。而且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錯,有錯的都是彆人。他們傷害彆人可以,彆人傷害他們就不行。

“哦。”風知意對這個完全不關心,她現在隻想認認真真地活著、真真切切地體會著這世上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踏踏實實地做個奉公守法的良民。誰若來找麻煩,她就報公安。“那知青點呢?有沒有來新人?”

“來了。”本來對知青,孟西洲一點都不關心。但因為她現在知青的身份,就不得不幫她留份心,“來了三男兩女。”

說到這裡,語氣怪異地頓了頓,“其中一個女的,就叫陳素素。”

哦吼?!風知意頓時眼睛亮了,扭頭問他,“該不會就是我現在這身份的那個陳素素吧?!”

孟西洲點了點頭,“一開始我也挺驚訝的,然後去查了查,還真的是她。”

“啊?”風知意也有些驚呆了,“那我們倆的身份豈不是重了?大隊長沒覺得奇怪嗎?這怎麼過審的呀?”

畢竟戶籍一樣、姓名年齡一樣、身份地址都一樣,那豈不就是同一個人嗎?可她們兩個人,這不是明顯有問題嗎?

“彆擔心。”孟西洲安撫她,“我跟老首長打電話確認過,說你現在的身份沒問題,讓你安心呆著便是。至於新來的那個陳素素,她不是以自己的身份來的,她是幫彆人來下鄉插隊。”

風知意頓時覺得這情況有些複雜,“我幫她下鄉插隊,她幫彆人下鄉插隊?還是用同一個名字?這是啥情況?”

“之前老首長出手幫你收拾過陳家,現在他們家落魄到難以為繼,在京市幾乎沒了立足之地,就到處幫人頂替下鄉名額,能換好處,還有個去處。”孟西洲解釋,“而這個新來的陳素素,她頂替的人剛好也叫陳素素。所以現在情況,隻是跟你同名罷了,身份還是不一樣的。”

“哦。”這倒也說得過去,風知意真不知是這個世界太小,還是這世上的事太巧,“也不知道她認不認得出我,以後估計要熱鬨了。”

孟西洲看著她有些小興奮的小表情,好笑地用毛巾揉了揉亂她的頭發,“你怎麼跟看彆人熱鬨似的?”

風知意不好意思地笑笑,這還是因為她一直都以世外之人的心態活在這世上,就像看全息電影一樣,看著這個世界的熱鬨、看著這裡人的雞飛狗跳。哪怕是涉及到她現在這身份的,她都沒多少參與感,大多數是以客觀的態度來對待。

其實孟西洲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與整個世界都很疏離這一點。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有些不安定地突然俯身摟了摟她,歪頭親了一下她的小臉蛋,“以後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風知意沉吟了一瞬,想著以後的事可以,以前的事可以不用,就眉眼彎彎地點了點頭,“嗯!”

孟西洲這才放心地笑了,給她理了理好頭發,把毛巾晾在一旁的晾衣繩子上,然後就去廚房端出來一直溫著的糖水雞蛋,坐在她旁邊,舀了一勺喂她,“來,吃點。”

風知意伸手,“我自己來。”

孟西洲卻避開她的手,“我喜歡喂你。”

風知意暗自好笑,也就現在圖個新鮮,等以後日子久了,說不定讓他幫忙拿雙筷子他都嫌棄呢!

所以,風知意倒也珍惜享受他現在的柔情蜜意,順從地吃下他喂過來的,“除此之外,這裡還發生過什麼事嗎?”

“暫時沒有了。”孟西洲一勺一勺地喂著她,“就是雞場、豬場、鴨場什麼的重新開辦起來了。你去年年底不是湊了份子嗎?改天可以去看看,那裡的輕鬆活兒也可以去領。”

“哦。”風知意對這個倒不是很關心,前年這裡遭了大水,夢莊大隊經過一年的休養生息才緩過元氣。現在又辦起了這些場子,也是為了增收。她當初湊份子,隻是為了以後買雞鴨豬肉蛋什麼的方便,“還有嗎?”

“還有。”孟西洲看著她突然溫柔繾綣地笑了笑,“明天帶你去見見爹娘,好不好?”

“嗯?!!”風知意一愣,有些微微睜大眼,他爹娘不是已經……

孟西洲看她有些驚愣的樣子,忍俊不禁,“明天是清明節呀,我們這邊,清明節是要掃墓祭祖的。”

說著輕輕捏捏她的臉,“你這是醜媳婦害怕見公婆嗎?”

哦!原來是這樣!風知意拍掉他的手,“我才不醜。”

孟西洲看著她微微蹙眉、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忍不住笑,“是。但漂亮媳婦也害怕見公婆,是不是?”

“才不是。”其實風知意隻是在糾結,他們今天才確認關係,明天就要見家長嗎?這會不會太神速了?

還有,這邊見家長都帶什麼禮品呢?

“那、那……”風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我們要準備什麼祭品嗎?”

孟西洲眉眼彎彎地笑起,非常欣慰愉悅她認下了他媳婦這身份,“我們這邊的習俗是大米飯、清明粿、鹹鴨蛋、紅燒肉和清蒸魚,以及白酒就行了。不過,這些都要兒媳婦親自準備。”

風知意輕嗔了他一眼,“我做飯不好吃。”

孟西洲笑盈盈,“他們又不可能真的吃得到,隻要心意到就行。”

風知意忍著羞赧微微點頭,隨即又想起,“可現在應該不讓祭祖吧?那應該算是四舊吧?”

“沒事兒,我們悄悄去就行。”孟西洲不以為然,把她吃完的空碗擱在一旁的桌子上,“爹娘他們都葬在深山腹地,旁人不知道,沒人會發現的。”

“哦。”風知意點頭,想了想祭品,其他東西她都拿得出,就是清明粿,“那、那個清明粿是不是需要清明菜做的?”

其實風知意剛來這裡的第一年就聽說了這小吃,早就想見識一下了,可是前三年都一直沒機會,“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要準備呀?”

清明菜,也就是鼠曲草。一種野菜,現在這時節的山上田間很多。

“嗯,明天你去油菜田頭摘點,”孟西洲指指院子角落,“我來磨大米粉和糯米粉。”

風知意循目望去,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還弄了個小磨盤來,眼睛一亮,“咦,你什麼時候還弄了這個來?”

“前不久,”孟西洲也是見她對有古樸曆史的東西都特彆感興趣,才弄來的,“以後要磨點什麼可以在家自己磨,不用去大隊裡排隊,方便些。”

“嗯。”風知意有些興致勃勃、欲欲躍試,“那我現在就去摘清明菜吧。”

孟西洲看著她之前被他吻得有些發腫的溫潤紅唇,顯得愈發地讓人垂涎,口乾舌燥地拒絕道,“明天再去吧。”

“明天不就是清明了嗎?”風知意疑惑,“明天臨時再弄來得及嗎?”

“來得及。”孟西洲點頭,“剛剛我已經把大米糯米都浸上了,浸一個晚上就可以。明天早上我把米粉磨好,你去摘點清明菜來就可以做。中午蒸好,下午再去祭祖就行,順便去山上摘點野菜蘑菇、或抽點竹筍回來。這個時候,山上的野菜比菜地裡種的菜好吃。”

這麼安排也行,隻是,風知意看看日頭,“反正時間還早啊,在家又沒彆的事,我還是這會去吧。順便去跟大隊長銷假。”

現在看上去,頂多三四點的樣子。

可孟西洲就是不想她現在這樣子出去見人,可又不好解釋原因,也不想扯謊,就拉著她的手撒嬌,“你才剛回來,在家多陪陪我好嗎?我不想你離開我的視線中。”

說著指指一旁的藤椅吊籃,“陪我一起把那個編織完,明天就可以裝吊籃秋千讓你玩了。”

風知意完全招架不住他的撒嬌,心軟地直接投降,“那好吧,咱們先把這個吊籃弄好。”

弄好之後,趁現在不冷不熱的天氣正好,她可以悠閒地晃在樹底下看書小憩了。

——

第二天一早,風知意就拎著個菜籃子出了門。

前三年的清明節,夢莊大隊都是細雨纏綿。

今年這第四年,倒是陽光燦爛、暖風和緩,就如風知意此刻拎著菜籃子輕快往田間走去的心情一般。

之前她明明是學著小情侶之間的禮儀,出門前親了孟西洲一下,誰知卻被他激動地摁在懷裡回應了大半天,就……太熱情了。

熱情得她麵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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