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又一年(1 / 2)

安置金的申請, 在冬至這天居然通過審批了。

按照男女老少,每人十塊到三十塊不等。人數多的大家庭,足有數百塊甚至上千塊, 這都足夠在縣城裡買套大房子的了。

這可把大隊裡的人給高興壞了,歡騰得跟過節一樣。

那些原本遲疑觀望的人家, 也立馬報了名申請。

風知意看得有些無語, 有些想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想的,沒了安置地,那以後就沒了田地、沒了宅基地, 隻拿著幾百甚至上千塊漂著, 不覺得虛嗎?

那些錢, 可是要養活一大家子幾十口人的。以後不種地了,靠什麼為生計?靠加工廠的工作?把生計全都壓在這上麵, 不覺得太冒險了嗎?

農民不都是手裡有地,才不覺得慌嗎?

還是孟西洲提醒她, “這就是公有製的弊端,他們以為自己有退路。”

風知意立馬明白了, 因為雖然沒有安置地,但戶籍還是調配到了各個生產大隊裡。這樣, 進、可光明得成為有工作的城裡人;退、不過是打回原形,回到戶籍所在地繼續種田。

可他們卻不知道, 幾年後土地會包產到戶,家庭承包製。到時候, 所有宅基地和田地全都分配好了,他們想退,當地人肯定不會同意,誰會把自己家分到的田地分給彆人。

所以, 她家芝麻湯圓下了這麼一大盤棋,是因為知道幾年後生產大隊的模式會被淘汰?他是怎麼知道的?

思及此,風知意在他懷裡翻了個身,孟西洲忙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的肚子,“你翻身的動作輕點。”

見此,風知意剛想問他什麼又止住了口。

算了,他不主動說的事,大概是不方便,她就當不知道吧。

大概是夫妻間的默契,即便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孟西洲還是有所察覺,輕輕問,“怎麼了?睡不著嗎?”

風知意跟他“噓”了一聲,“你聽。”

孟西洲側耳凝神聽了聽,隨時失笑,“這臭小子!”

果然,沒一會有很輕微的腳步聲靠近,是沒穿鞋子落地無聲的那種。

沒一會,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有微弱的光線漏進來。

緊接著,門又被輕輕地闔上,室內恢複了漆黑。

然後,夫妻倆感覺腳下的床榻往下一塌,有小家夥輕手輕腳地爬上來,窸窸窣窣地往被窩裡鑽。

孟西洲手悄悄伸進被窩裡,猛地捉住小家夥腳腕的同時,坐起來拉亮燈(夢莊大隊是在他們離開的那兩年因為種植藥材而通的電),在小家夥“啊——!”地一聲驚叫下,把他倒提起來,“嘿!媳婦兒,你看看我捉到了什麼?是不是黃鼠狼啊?”

風知意忍俊不禁地微微坐起,倚坐在床頭,笑盈盈地看著孟西洲倒提著孩子,像晃著小動物一樣輕輕晃著,嚇得小孟灼驚得手腳亂揮亂蹬,“爸爸,是我是我!不是黃鼠狼!”

“呀?是寶寶呀!”把小孟灼嚇得夠嗆,孟西洲才把他放下來,“你偷偷摸摸地摸進來想乾嗎?”

小孟灼一落在床被上,就立馬手腳並用地迅速往風知意那裡爬,“我要跟娘睡!”

卻被孟西洲輕輕拽著腳腕給拖了回去,抱他坐起來,嚴肅地問,“你不是大孩子了嗎?還跟娘睡?羞不羞?”

小孟灼有些心虛地雙手背在身後扣啊扣,“下雨了,寶寶明天不是大孩子了!”

因為之前好幾次他自己在小房間睡,第二天下雨,爸爸就不帶他出去玩,他覺得好虧、虧大了!

孟西洲側耳聽了聽,外麵還真的下起雨來了,頓時氣笑不是,“你還可以一天大一天小的?”

風知意也輕笑不已,“誰讓你以前忽悠他,現在被他反套路了吧?”

小孟灼見他娘的態度軟,趁他爹一個不注意,迅速地爬過去鑽進他娘身邊的被窩裡,抱著他娘撒嬌,“娘,我冷!”

風知意摸了摸他的小手小腳,還真有點涼,“算了,今晚就讓他睡這裡吧。”

“現在晚上隻有幾度的氣溫,他打著赤腳跑過來能不冷?”孟西洲找出襪子重新給他套上,然後把小孟灼給抱起,在他鬨騰反駁下,自己睡中間,把他放在自己另外一邊,“睡爸爸這邊,不然晚上你準踹到你娘肚子。”

“我不亂動。”小孟灼蠢蠢欲動地,想爬過他爸這座山,爬到中間去挨著娘睡。

“你還不亂動?”孟西洲摁住他,“你一個晚上能把整張床給轉一遍。聽話!不然就讓你睡小房間去!要不以後爸爸都不帶你出去玩了,你是大孩子都不行了。”

小孟灼:“……好吧。”

想著等爸爸睡著了再爬過去,可等他一覺睡醒,天都亮了,爹娘都起來了。

一骨碌地爬起,跑出房間跑到小木屋的門口,看到外麵初冬的陽光溫暖而明亮,他娘正在給一些植株澆營養液並還時不時地做記錄,頓時傻眼了,“娘!爸爸呢?!”

是不是出去玩了沒帶他?!

風知意轉頭看過來,看到小家夥有些傻眼地看著這大太陽的晴好天,失笑不已地擱下手裡的活,邊脫手套邊走過來,“小寶寶醒了?爸爸去荷塘裡挖藕挖泥鰍了哦~”

小孟灼:“!!!”

“我今天可以是大孩子嗎?”小孟灼委屈又可憐地問,昨天明明下雨了!

風知意忍住笑,拿過二狗子給拿過來的衣服,一一給他穿上,“不可以哦,你是跟爹娘一塊睡覺的小寶寶,不是大孩子。”

小孟灼:“……那我今天自己睡小房間。”

“好。”風知意給他穿上衣服穿上鞋,然後牽著去洗漱,再讓他自己坐在桌前吃飯,看他實在委屈巴巴的樣子,忍住笑,拿出本動物圖冊道,“一會你把這上麵的動物認全,娘就帶你偷偷去找爸爸,不讓爸爸知道。”

小家夥眼睛一亮,“好!”

然後迅速吃完早飯,翻開小冊子辨認。可他娘說還要數出每種動物幾隻,他磕磕絆絆地,認到數到傍晚才認完數清楚,才趕緊催著他娘帶他出門。

可他們過去的時候,挖藕都差不多結束了。走到半路的時候,就遇到一手拎著一大簍藕、一手拎著小半桶黃鱔泥鰍回來的孟西洲。

小孟灼歡呼一聲跑過去,“爸爸!”

孟西洲忙攔住他,“彆撲過來!我身上全是泥。”

小孟灼看了看泥人一般的爸爸,也沒有撲上去的意思,隻是踮起腳、伸長脖子看了看木桶裡的黃鱔泥鰍,“爸爸,明天還挖嗎?”

孟西洲看他盼望的神情笑道,“明天不挖了,去山上摘野果子,你去嗎?”

“去!”小孟灼立馬表明,“我晚上自己睡小房間,明天是大孩子!”

孟西洲笑,“好。”

風知意走過來,“明天分山?”

他們家今年沒工分,之前分糧沒份,分山其實也沒份的,所以就出錢買了些樹,存些柴火好過冬。

“嗯。”孟西洲跟著媳婦往回走,示意孩子狗子跟上。

“那你真帶他去啊?”風知意看了看孩子高興地期盼著明天,“到時候你砍柴會不會顧不上他?但也不能騙他吧?看你瞎答應什麼。”

“沒事兒,”孟西洲安慰她,“我顧得上,頂多砍慢點好了。山裡的孩子,就該從小對大山熟悉熟悉。多爬爬山,也利於他長個兒長健壯。”

風知意想著明天給孩子在裡麵穿好防護服,應該問題也不大,但還是說道,“那你明天把二狗子帶上。”

“行。”孟西洲應下,二狗子確實是個好幫手。如果碰到小獵物,二狗子的速度可比他還快還淩厲勇猛。

第二天,風知意就親手給孩子穿上放戳防刺的小皮靴,戴上輕便貼身的護腕護膝護肘護頭什麼的,才放心讓孟西洲帶他去山上野。

父子倆帶著狗子在山上浪了小半個月,砍了十幾棵樹回來,也摘了不少野果子采了不少菌子,還掏了一窩小兔子。

小孟灼小小年紀,還學會了玩彈弓,院子裡那棵冬棗樹,棗子被他一顆顆地給射落下來。爬樹撲鵝的,手腳都靈活利索不少,鴿子每天被他霍霍得到處飛、奶羊也被他驚得咩咩叫,晚上還執意要帶著小兔子們上被窩裡一起睡覺。

為此,風知意不得不把小兔子們給清潔乾淨,折騰得她頭疼扶額,“這就差沒上房揭瓦了。”

要不是有二狗子暗中吸塵清潔,他那小被窩裡的兔子毛她都收拾不過來。

孟西洲在院子裡劈砍著樹木收拾著柴火,看得倒是樂嗬嗬,“男孩子就該這樣。”

等把柴火全部給收拾整理完,大雪就落下來了。

這時,村裡不要安置地、要安置金的名單也確定下來了,足有126戶。名單遞交上去之後,估摸著年後安置金才會下來。

剩下的一小半之所以沒要,一是因為那些家庭人口少,分到的安置金不多不劃算;二是有些老人家的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穩妥的,認為有田有地最重要。

所以,這些要安置地的家庭,分山之後,就陸陸續續地去他們的安置地建造屋子。

而準備要安置金的人,也歡歡喜喜地商量著在縣郊哪裡物色加工廠的遷移地址和規模,以及討論人員職位分配等問題。

忙碌歡樂的夢莊大隊,直到臘八這一天,京市裡傳來噩耗,這種歡樂才戛然而止。

這種悲傷全國蔓延,哪怕是夢莊大隊這種偏遠地區的山溝溝裡,也被波及覆蓋了。

好長一段時間,人民的臉上都神色悲戚,更顯得冬日大雪淒淒。

風知意愣了愣,趕緊讓二狗子查了查曆史,才反應過來,這新開始的七六年,將是非常動蕩的一年。

看著窗外院子裡,孟西洲帶著孩子無憂無慮地堆著雪人玩,好像不知道這未來一年,外麵有多動蕩。

所以等他們父子倆堆好雪人、玩累了進屋,風知意還是找借口委婉地提醒了他,“兩個寶寶還有不到兩個月就出生,明年飯飯也才四歲,我一人帶三娃肯定忙不過來。你明年就不要出去跑了,等孩子可以自己走了,你再出去忙吧。”

飯飯是孟灼的小名,取自他爸爸叫“粥粥”。因為鄉下中午蒸的米飯,都是早上撈起來的半熟米飯。飯飯來自粥粥,所以風知意就促狹地取了這個小名。

不過孟西洲不好意思承認粥粥是他小名,所以很少叫孩子“飯飯”。也因為之前他們隻有一個孩子,“寶寶、寶寶”地叫習慣了,風知意也隻是偶爾叫。

以後孩子多了,肯定要區彆開來。不然寶寶叫誰啊?都是她寶寶。

孟西洲帶著孩子用溫熱的水洗手洗臉,“這個自然,不然你和孩子誰照顧?”

其實他也是這麼打算的,不光是因為明年他這種身份不適合到處跑,更是因為他媳婦兒一個人確實照顧不過來三個娃,他也不可能放心得了出去。

把玩累的孩子哄睡之後,兩人一同倚靠在窗前的軟塌上看著外麵大雪紛飛中的兩大一小三個雪人,風知意有些心不在焉地翻著手裡的書,“汪叔兩個月沒來了。”

以前,他都是至少一個月來一回的。

“他大概很久都不會來了。”孟西洲摸了摸一旁正睡得香甜的孩子額頭,好像有些溫熱的汗意,就把他的被子鬆了鬆。

風知意知道他指什麼,默默地點了點頭,聽到外麵遙遠地傳來隱約有些熱鬨的聲音,“今天好像有點熱鬨。”

因為冬天大雪,大家都窩在家裡烤火懶得出門;也因為京市裡傳來的噩耗,不管什麼動靜都低調沉默起來;更因為村子裡將近一半的人去彆的村建造來年遷移的房屋,所以今年這個冬季,村子裡顯得格外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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