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一上午後,瑤山生產大隊插秧的人都在翹首等待著家人過來送中飯。
香茶籃子裡有兩根玉米棒,一竹筒鹽醃鹿耳韭根以及三竹筒雞湯,再有就是四個玉米窩窩頭。
窩窩頭是昨天秀娥姐塞給她的,這玩意吃了頂飽,她沒舍得吃,正好今天熱了送地裡頭給乾活的爹和哥哥們吃。
過去時,田埂上已經坐滿卷起褲腿的男男女女,香茶還看到了趙家另兩房人。
胡老大和趙老三並排坐在田埂上,不過就胡老大一個人嘰裡呱啦地說,趙老三黑著臉,不愛搭理胡老大。
看到香茶,生產大隊的人嚼著紅薯打聽:“香茶,你是住在胡家?”
香茶乖巧點頭:“是呀。”
“那昨晚胡家發生了啥你該知道吧?”
這話一出,胡老大的臉色頓時不自在起來。
他婆娘死教不改,半夜跑到櫥櫃偷趙家的老母雞湯,誰知裝雞湯的大碗上麵放了個老鼠夾,他婆娘疼得吱哇亂叫,周圍人家都被吵醒了,還以為村裡進了賊。
為了這事,他廢了一上午的口舌和趙老三賠不是,趙老三脾氣倔,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他。
胡老大深深歎氣,他覺得他和趙老三的關係好不長久了。
這邊,大夥揪著香茶的腰籃不放,非要問個所以然出來。
有人酸唧唧:“你爹昨晚燉雞給你吃了?你爹對你真好。”
又有人問:“是不是王如男偷你家雞湯喝遭你爹打了?”
大家不是傻子,聽得出來慘叫聲是王如男的。
有人很解恨,拍著手掌誇趙老三打得好,王如男為了她那張嘴,在瑤山生產大隊乾得偷雞摸狗的事還少嗎?
香茶忙解釋:“昨晚是燉了雞,不過我爹沒打王嬸,我爹擔心夜裡有老鼠,就在雞湯碗蓋上放了老鼠夾,王嬸的手被夾了…”
小孩子天真,句句沒說偷,卻字字都在說偷,田埂上的人都笑死了,罵王如男活該,夾得好。
香茶跟著笑,一蹦一跳地跑到趙老三跟前。
趙老三將盛有雞湯的竹筒往女兒嘴邊送,香茶忙擺手說家裡還有,趙老三非要喂,香茶隻好喝一口,第二口怎麼勸也不喝了。
對麵大樹底下啃乾糧的鄭桂蘭看到這一幕暗搓搓地罵。
“家裡又不是沒女娃子,舍得給香茶這個禍害喝,也沒見老三盛一碗給我家美玉,美玉才是實打實的趙家女兒,香茶是個啥?是抱來的災星!”
說到雞湯,有人就問鄭桂蘭。
“你婆婆沒留一隻雞給你?你燉了給你家美玉吃唄。”
鄭桂蘭:“我要的是公雞,公雞沒殺。”
丁大嘴:“你傻啊,公雞肉咬不動…”
鄭桂蘭洋洋得意:“這你就不懂了吧,素芬家的母雞馬上要抱雞窩,和我借公雞,回頭孵出小雞,她分我五隻。”
丁大嘴啞巴了,原來鄭桂蘭撇下肥嘟嘟的老母雞不要,要打鳴的公雞是為了抱小雞崽。
隔著幾條田埂的苗雲霞不痛快地衝炫耀自己過不了多久就有小雞崽養得鄭桂蘭啐了聲。
“呸,抱著香茶養得雞罵香茶,臉皮厚得能堆城牆——”
話說一半,苗雲霞突然高聲使喚起大兒子:“來財啊,這半碗紅燒雞給你三叔端去,讓香茶嘗嘗味。”
田埂上的人都瞅著苗雲霞,隻聽苗雲霞爽朗地解釋:“家裡五隻雞平日裡都是香茶在喂,你們說,我該不該端一碗給老三?”
“是要給,雲霞,看不出來啊,你還怪疼香茶這孩子。”
苗雲霞:“必須的啊,香茶在我家待了五年,我把她當親侄女養。”
來財飛快地跑過來,用醬油燜燒的雞肉還剩三塊,來財夾給趙老三,趙老三筷子動了下,三個孩子一人一塊,他沒吃。
醬燒的有嚼勁,肉質滑嫩,連骨頭裡都藏著濃濃的汁水,嗦完雞腿,香茶舔了舔油汪汪的嘴角,笑眯成一條線。
“謝謝大伯娘,肉肉真好吃。”
苗雲霞:“是你養著好,沒你挖草捉蟲喂它們,它們能長肉?是不是啊桂蘭?”
聽到苗雲霞突然喊鄭桂蘭,有人看熱鬨不嫌事大。
“桂蘭,你大嫂做了紅燒雞肉都曉得喊香茶吃點,那你回頭抱了小雞崽豈不是也要抓一隻給香茶?”
鄭桂蘭咬牙暗恨,苗雲霞挖坑讓她跳呢!
她抱得小雞崽憑啥要送一隻給香茶?憑啥?
“我才不——”
和周素芬並排坐在樹蔭下吃窩窩頭的秀娥用力扯扯鄭桂蘭的衣袖:“嬸,大家都看著呢!”
鄭桂蘭被拽得一趔趄,抬眸一看,好多人已經頭湊頭地笑話她了,說她拿著香茶的好不懂報恩。
其中看她最鄙夷的屬生產隊大隊長劉奮鬥的媳婦宋娟兒。
宋娟兒是記分員,得罪她沒好處。
思及此,鄭桂蘭立馬改口:“對,當然要給,香茶啊,回頭小雞崽孵出來了,你來找我,我挑隻大的給你!”
香茶懵了。
今天這是咋了,一向不愛搭理她的大伯娘給她紅燒雞吃,討厭她的二伯娘竟然要給她小雞崽!
活的小雞崽誒,她有屬於自己的小雞崽了?
鄭桂蘭送雞崽的話輕輕鬆鬆地拋出去了,實際上心裡在滴血。
一隻雞崽啊!
她為了找周寡婦抱五隻雞,愣是沒跟她娘要滿身是肉的母雞,要了一隻隻會打鳴的公雞,結果呢,雞崽子還沒看到影就要送一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