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舔舐著岸邊的沙地和水中裸.露的岩石,堆疊起層層如雪的泡沫,月明星稀,破碎的月光隨著湧動起伏的海浪輕輕搖晃。
一隻素白修長的手從漆黑的海麵下探出,輕輕扣住了一塊露出水麵的高大岩石。
隨後冷硬嶙峋的岩石後麵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一縷濕漉漉的發絲貼在雪白的臉頰上,水珠順著精致的下顎和薄如蟬翼的耳鰭滑落,清靈純淨的眼眸中倒映著不遠處島嶼。
夜色中島上黑色的岩壁像是筆直的劍鋒,明月高懸其上,陡峭的岩壁頂端,一道身影獨坐在月色中。
悄悄觀察許久後,安藍緩緩潛入水中,無聲無息地向岩壁靠近。
在距離岩壁最近的一塊礁石後停下,他抬頭看著那道身影,幾次猶豫後還是鼓起勇氣,用生疏而彆扭的音調小聲呼喚。
“九......九公子......”
呼喚被潮水的聲音掩蓋,坐著的人一動未動。
安藍頓時心下一鬆,隨即露出笑容,忍不住又喊了兩聲,“九公子......九公子......”
聲音空靈悅耳,仿佛微風輕拂過簷下的風鈴。
他並不需要得到什麼回應,隻要看到那道身影就足夠了,並不是不想靠得更近些,他甚至渴望與對方交流說話,隻是他並不敢。
那可是人類,傳聞中險惡狡詐的人類。
現在還是看看就好了。
“九公子。”
出口的音節漸漸變得流暢起來,雖然安藍並不明白這三個音節的含義,隻通過這段時間的偷聽,猜測或許是那個人類的名字,因為當他和其他人類交談時,這三個音節出現的頻率非常高,而且總是出現在話語開頭。
忽然那坐著的人影站了起來,扭頭看向了安藍藏身的礁石。
咕咚——
扇形的耳鰭一炸,安藍一擺尾巴,瞬間縮回了水底下。
應該沒有被發現吧?
他偷偷地遊離了礁石附近,遠遠地冒出一個腦袋觀察那個人類的動向。
人類站著看了一會兒後似乎什麼也沒發現,於是又重新坐下了。
安藍放下了心,卻也不敢再靠近了,他潛入海麵下向深處遊去,夜晚的大海除了水麵一層薄薄的月光,水麵下皆是深沉的黑暗,不過還有些會發光的生物遊來遊去,中和了這份冷寂。
黑暗的深海不能讓人魚迷失方向,遊過一片珊瑚叢驚醒無數休息的魚類後,安藍順利回到了自己暫時居住的洞穴,柔和的白色光芒從洞穴中暈出,周圍遊蕩著些趨光的魚類,卻無論如何也進不去洞中。
安藍的回歸讓這些窺探的生物瞬間作鳥獸散,穿過一層無形的水膜後,他啪一聲摔在了冰冷堅硬的地上。
又忘了洞穴裡沒水......
將被壓在尾巴下發光的珠子掃到角落裡,安藍微微抬起手,一滴滴水珠從他的身上、發間漂浮起來,然後旋轉著飛向他掌心,彙聚成一個小小的水球。
把水球丟出洞穴後,安藍用手指梳了梳自己海藻般濃密的長發,身為一條魚,這種渾身乾爽的狀態讓他感覺十分不舒服,但不得不忍耐習慣,因為陸地上就是乾燥的,人類也不生活在水裡。
扯過一段海草將頭發綁住,安藍吸了口氣,屏住,然後雙眼看向自己的大尾巴,在他的目光中,冰藍色的鱗片從腰腹開始褪去,化成白皙柔嫩的肌膚,流麗的魚尾緩緩變成了一雙修長的腿。
“終於成功了。”驚喜地歡呼一句,他動了動雙腿,“人類的尾巴真奇怪,兩條分開的。”
說完他扶著洞穴的石壁站了起來,然後試探著伸出僵直的腿,小心翼翼地邁出了一步,確定重心穩固後又邁出一步。
“好慢。”走了幾步後安藍忍不住自語,還是尾巴好,這海裡就沒有比他速度更快的生物,這麼麻煩的行動方式讓他有點難受。
他咬了咬自己的指甲,眼中露出掙紮的神色,“不如把人類誘惑到海中來陪伴我,隻要一個就好......”
人魚族令條中第一則就是不得將人類帶回深海,就算有誰在情熱期想嘗嘗人類的滋味,也要將誘惑來的人類帶到其他地方享用。
當然,並不是吃,事實上人類並不在人魚族的食譜上,隻有殘暴瘋狂的墮落者才會去捕獵人類,甚至同類,他們與失去理智的野獸無異。
然而這個世界沒有族群,也沒有其他同類,隻有他這唯一的一隻人魚,就算違背了條令,也沒有誰會來懲戒他。
而且失去了族群的庇護,要獨自去麵對危險的陸地和更危險的人類,實在讓他心中忐忑,所有第一次上岸的人魚本該有族中有經驗的強者陪同和教導的,可在被卷入那個突然出現的深海漩渦後,他再也找不到族群和同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