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予灼的記憶中,他這位堂哥相當討人厭,小時候嘴賤,長大後人品堪憂,常常氣得他心梗。
但重來一世,灼寶心裡居然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就這?!
這位小學雞連罵人都不會嗎?比他長大後差遠了!
安道道是大伯安淡泊的心頭肉,因為比安謹大幾個月,所以一直被大伯滿世界宣揚說他才是老安家的長子長孫,話裡話外想表達安家的家族企業應該由他繼承才對。
然而,安道道被重男輕女的安淡泊慣壞了,根本爛泥扶不上牆,安排他去公司實習,他自己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本事小,脾氣大,一度惹得員工們怨聲載道。
上一世安淡泊強行塞安道道進嶸勝時,可謂司馬昭之心上到管理層下到清潔工皆知,那也是安予灼和安謹唯一一段止戈罷戰和平共處的和諧時光,兄弟倆暫時一致對外,聯手把安道道整得灰頭土臉,沒倆月就卷鋪蓋灰溜溜滾出了公司。
氣得大伯心臟病差點犯了。
想到往事,灼寶問:“我哥呢?”
安道道一愣:“你也叫他哥了?”這兩兄弟怎麼回事,從前一向針鋒相對的,恨不得掐個你死我活,安謹提起弟弟就一口一個“小狐狸精”,灼寶也都直呼安謹大名,今天都吃錯藥了嗎?
灼寶又翻個白眼:“不然呢?”
灼寶和其他安家後輩長得不像,反而酷似他的大明星老媽郭琳女士,尤其是眼睛,成年後眼形也像郭琳一樣偏杏仁,幼崽時期則更圓,又因為大,所以翻白眼時動作幅度非常明顯,忽閃忽閃的,小扇子似的長睫毛仿佛能扇出風來。
連帶著表達出的情緒也被放大。
安道道覺得他被這個小狐狸精弟弟狠狠嘲諷了!還短時間內嘲諷了好幾回!
安道道不乾了。
“安予灼你給我好好說話!”
灼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炸毛,也懶得搭理,腳步沒停。
“哎!我跟你說話呢!”安道道出離憤怒,覺得這次相見,一向很容易被逗哭的、最小的堂弟,居然不再搭理他了!
被無視的滋味相當不爽,安道道哪裡受過這種委屈?他怒氣值攢了好久,現在瀕臨爆發。
“站住!”
猝不及防的,灼寶被向後扯了個趔趄。
安道道比灼寶大將近六歲,人又胖得很紮實,灼寶幾乎像小雞崽一樣被他拎起來。
“!!!”
灼寶悚然一驚,同時塵封多年的記憶恍然被喚醒:他想起來了!那胖子小時候就打過他!仗著體重優勢,小孩子出手又沒輕沒重,幼年灼寶的小胳膊差點被他弄骨折!
灼寶怕極了,脫口:“陸餘哥哥!”
然後本能地閉上眼睛縮起脖子,慫慫地蜷成一團,緊緊抱住自己的小手手。
“啊——!嘶疼疼疼!!”
灼寶:“?”
“!!”緊接著灼寶感到抓住自己的力道一鬆,自由落體的前一刻,整個崽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陸餘把人穩穩接住,不用吩咐,灼寶就跟八爪魚似的手腳並用地抱住陸餘哥哥,一邊心臟狂跳,一邊扭頭去看戰況。
安道道表情痛苦地捂住肚子,嘴巴張張合合,好像很想罵臟話。
陸餘被受到驚嚇的小八爪魚箍得動彈不得,有點無奈地拍拍他的小屁股,柔聲哄:“乖,先下去,哥哥要辦點事。”
灼寶被放在離他們幾步遠的走廊角落,就見陸餘走向比他高一些、胖不少,像座小山似的安道道麵前,抬腿向他小腿猛然一踹!
緊接著單手攥住安道道粗憨的胖胳膊,把他擰成了個看起來就很痛苦的姿勢,將小胖子整個人懟到牆角!
嘶。
灼寶齜牙,皺成小包子臉。
他見不得彆人挨打的暴力畫麵,容易感同身受地想象那種疼痛,但他現在很想給陸餘哥哥拍手鼓掌!
打得好啊打得好!
給我揍他啊啊啊啊啊!!
可很快灼寶就笑不出來了,陸餘扭著安道道的左臂,低聲說:“你剛才扯到灼寶這隻手了?”
陸餘身形臉龐都仍舊稚嫩,可簡單幾個動作已經帶出了日後陸總身上的那股狠勁兒。
安道道的肥肉裡應聲發出搖搖欲墜的咯吱聲,仿佛要把他骨頭捏斷似的,安道道同時發出高亢的豬叫聲。
——好像那種被按在屠宰場,即將一命嗚呼的年豬發出的悲鳴。
就,慘不忍聞。
但這聲音也容易引來人。
灼寶好像聽到動靜,忙道:“哥哥快住手!有人來啦!”
陸餘應聲放開安道道。
安道道像是被嚇傻了,片刻後才抽抽噎噎地說:“我胳膊是不是斷了?你現在知道怕,晚,晚了!我要,我要告訴我爸,讓他把你趕出去!你就是個保姆的兒子,不,你連保姆……”
他話沒說完,陸餘就拍上他的胖肩膀,這回沒用力,甚至語氣很禮貌:“閉嘴。”
安道道:“……”
安道道莫名被震懾住。
傭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揚聲問:“是大少爺嗎?需要幫忙嗎?”
陸餘哥倆好地攬住安道道的肩膀,用隻有他們倆能聽到的音量,低聲說:“保姆的兒子命賤,豁得出去。你敢告狀,或者讓我知道你又欺負灼寶,以後見你一次打一次。”
安道道:“你會被趕出去的,見不到我。”
陸餘很輕地笑了一下:“你可以試試。”
安道道有聲地咽了口唾沫:“……”
灼寶完全沒聽到倆人在嘀咕什麼,隻是看到傭人趕過來詢問時,安道道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堅強地說:“沒事,我倆鬨著玩呢,哈,哈哈QAQ。”
陸餘則比安道道乖巧得多,他像是到彆人家做客、被家長撞見玩鬨而有些不好意思的靦腆小孩一樣,連忙放開安道道的肩膀,規規矩矩地站好,有些羞澀地說:“道道哥,灼寶,我們去吃飯吧。”
灼寶:“?”好像聞到了綠茶味?
安道道:“????”
不是你管誰叫哥呢?
安道道用一種“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的驚恐眼神望向陸餘,又被對方平靜的目光悚到,老實地說:“走吧去吃飯。”
傭人狐疑地說:“真的沒事?”
安道道很有些畏強淩弱的天分,對著傭人就凶巴巴:“說了沒事!”
傭人:“……”
傭人摸不著頭腦,正要跟過去,就見對麵的房門開著,安影影表情複雜地靠門站著。
那大小姐是不是見著前因後果了?傭人想過去問,結果安影影啪一下子關上了房門。
“……”
正餐的菜還沒上齊,安老太太坐在主位端坐等著,居高臨下地跟兩個兒媳婦說話,郭琳似乎壓力有點大,麵前的點心盤子都快空了,不過安老太太臉色也不太好,看來沒在言語上討到便宜。
今年老媽戰鬥力貌似不錯。
灼寶有點欣慰,又有點不滿,進門就直奔已經在桌子邊等得無聊的安謹:“哥,爸爸呢?”
安謹從芸豆酥盤子掩護下的手機屏幕上抬起頭:“爸被大伯拽去聊工作,呐,外邊抽煙呢……”
看到陸餘,安謹猛然鎖掉手機屏幕,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陸餘:“?”
但安謹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出口硬生生拐了個彎:“你們怎麼跟安道道在一起?”
安道道:“……”你嫌棄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安道道有點委屈,他從前和安謹關係不錯,倆人最喜歡湊在一起說郭琳和灼寶母子倆的壞話,可今天,安謹很不耐煩,沒講兩句就借故丟下他。
現在好不容易在餐廳見到,又這麼嫌棄他。
直到菜上齊開飯,安道道心裡還是不爽。
他回想今天遇上的種種憋屈,怒向膽邊生,用“我要告狀”的明顯語氣說:“奶奶!”
因為聲音過於洪亮,全家人的視線都聚焦過去。
灼寶也緊張地看向他這位堂哥。
陸餘越過滿桌佳肴,望著安道道的眼睛,悠然掰斷一根牙簽。
“……”
安道道又老實了:“奶奶我沒事。”
全家人:“……”
傭人忽然說:“老太太,大少爺是不是受委屈了?我看見他和灼小少爺的朋友好像起了衝突。”
這句輕飄飄的話,瞬間點燃了安老太太的鬥誌。
她正愁找不到郭琳的茬兒,冷哼一聲:“道道,受了什麼委屈,就跟奶奶說!”
她瞪郭琳一眼,“這是安家,不用在乎外人,奶奶給你做主。”
安致遠皺眉:“媽!”
安淡泊看熱鬨不嫌事大:“老三,你彆打斷媽,兒子,你有什麼委屈跟奶奶說說。”
大伯母王係慧也對郭琳說:“弟妹,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跟我們說,彆衝孩子啊,道道還小,我和淡泊平時都舍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的,他可是我們唯一的兒子,咱安家長子長孫!”
安影影吃飯的動作一頓:合著我是撿來的唄?
然而安道道小同學儼然已經被打服了,慫慫地說:“沒有啊。”
安老太太:“……”
眾人:“……”
傭人輕咳一聲:“大小姐,你是不是看見了?”
安影影:“……”
安影影慢條斯理地說:“看見了,是起了衝突。”
安老太太肉眼可見地振奮起來,安淡泊和王係慧也催促:“影影,你看見什麼了?”
安影影連珠炮似的說:“我看見道道欺負灼寶,要不是陸餘及時推開他,他就把灼寶打壞了。自己那麼大坨,跟頭豬崽似的,要是把灼寶打出個好歹,你們得後悔一輩子,多虧有陸餘。”
安淡泊&王係慧:“?”
安影影說完,又恢複了青春期的厭世臉,嫌棄道:“小學生真幼稚,就知道打打鬨鬨。”
安道道:“……”
陸餘:“……”
打人的和挨打的,都覺得折損了逼格——他們都認為那應該是張力拉滿的“戰鬥”,而不是小朋友之間的“打打鬨鬨”,但都知道這時候不能辯駁,倆人悶悶的,不約而同地低頭扒飯。
大人們也安靜得緊,桌麵上一片尷尬的死寂,安淡泊兩口子訕訕的,安老太太臉一下子拉了三米長,悻悻道:“沒事就好,都吃飯吧。”
郭琳沒說什麼,但給陸餘夾了好大一筷子肉。
“吃菜,小陸餘多吃點。”大伯母王係慧笑著附和。
好像家宴又恢複成其樂融融的合家歡氣氛。
可安致遠看看郭琳,又看看小兒子,忽然把筷子一擱:“媽,道道受了委屈,你願意給他做主,怎麼換成我兒子——”
郭琳悄悄拉了安致遠一下,安致遠按住她的手,平靜但強硬地說:“換成我兒子,您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