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第三十九章

臨近過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下午又在老宅耽擱許久,到家已經傍晚七點多。

因為給桂阿姨放了假,家裡並沒有人做飯,安致遠很有先見之明地繞路路過一家得來速,郭琳一開始對於大年夜吃快餐的事持鮮明的反對態度,後來被安致遠的靈魂一問給問住:“那你做飯,還是我做?”

郭琳:“……”

夫妻倆都是廚房殺手,但郭琳好歹能做出黑暗料理,安總根本連燃氣灶都不會開。

郭琳:“行吧,就這一回。”

後排的幼崽們齊聲歡呼,被郭琳女士一記淩厲的眼刀掃過,又集體熄聲,乖乖地閉了麥。

寶貝們吃過漢堡薯條,已經將近八點,郭琳趕羊似的,趕著他們去洗澡睡覺,折騰一晚上,竟然忘記了跟陸餘說桂阿姨的事。

晚上九點多,安致遠湊過去和老婆享受二人時光,倆人在一樓客廳開著電視當背景音,安致遠把下午發生的事挑挑揀揀地跟她講了,郭琳邊聽邊用小叉子繼續啃菜葉子——她不肯碰油炸食品,為了飽腹感一口氣買了三份沙拉。

安總講究說話的藝術,為了不讓老婆擔心,簡明扼要地講過灼寶被老太太逗哭的部分,就強調安謹如何維護她,可郭琳聽了細節,還是氣得連沙拉也吃不下,非要上樓看看灼寶,被安致遠好說歹說拉住:“孩子都睡著了,你現在上去,非把他吵醒了不可。”

看郭琳情緒激動,安致遠不敢再提老宅的事,轉移話題說:“對了陸餘的事,你打算怎麼跟他說?”

安致遠本來一點也不關心自家保姆的私事,但耐不住這事鬨得太大,今天幾乎全網都在罵,安總的商務夥伴、親朋好友,打電話來拜年時,有好幾個都忍不住跟他這個知情人問了近況。

聽說桂阿姨疑似人販子,安致遠震驚又後怕,現在肯定是要辭掉她,但陸餘這孩子該怎麼辦?

“我也有點糾結。”郭琳說,“現在隻是疑似,還不確定,萬一最後是個烏龍……咱們還跟孩子說嗎?”

安致遠:“不太像假的。那篇報道我看了,轉發給一個律師朋友,他說根據經驗,桂阿姨是人販子的可能性比較大,但她又不像慣犯。……告訴孩子吧,不管怎麼樣,他有知情權。”

郭琳歎道:“如果是真的,陸餘也太可憐了,以後他可怎麼辦呢?”

安致遠:“找親生父母吧,找不到的話,可能要送孤兒院。”

想了想,他又補充:“估計不好找,又不是剛丟的小嬰兒,都快七歲了,說不定家屬早就放棄,還是去孤兒院的可能性比較大。”

孤兒院麼?這三個字就讓人聯想到擁擠的上下鋪、大鍋飯,和被曬出高原紅的小臉蛋。想到陸餘會被送去那種地方,郭琳女士就一陣心疼。

就算小貓小狗,相處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何況是個那麼懂事的孩子。郭琳是個心軟的人,瘋狂暗示:“那孩子真不錯,處處照顧咱們灼寶,灼寶也跟條小尾巴似的,總跟著他,如果陸餘突然走了,灼寶肯定會鬨的。——就拿現在來說,倆孩子每天必須一個床睡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有了陸餘,都不用我再給灼寶講睡前故事,灼寶乖了不少呢。”

聽話聽音,安致遠也願意順著媳婦:“是啊,陸餘比安謹這個當親哥的還稱職些。如果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親生父母,在此之前,咱們先收養他?反正就添一雙筷子的事。”

郭琳女士得到滿意的答案,心情大好,笑眯眯說:“那行,就聽老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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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還沒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年三十一大早,灼寶就被外邊的鞭炮聲吵醒,不滿地哼唧幾聲,便感到一雙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陸餘溫柔地哄:“彆怕,哥哥在呢。”

其實也沒有很怕,但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吵醒,就有人哄著,的確能緩解大部分起床氣。

灼寶困兮兮的,乾脆往陸餘懷裡拱了拱。

人類幼崽手短腳短,差不多三頭身,手腳並用地纏住陸餘哥哥,像隻Q版八爪魚。

外邊依舊“炮火連天”,劈裡啪啦響個不停,見小奶團子在這噪音中還努力入睡,陸餘也不敢亂動,就任由灼寶扭來扭去地找舒服的姿勢。

幼崽頭頂的呆毛便一直戳著陸餘的下巴,癢癢的。

兩分鐘後。

灼寶放棄,帶著困意的小奶音軟乎乎地說:“算了,不睡噠。”

陸餘:“真不睡了?”

灼寶半闔著眼皮:“嗷。”

陸餘便不再忍耐,向他頭頂的呆毛伸出了罪惡之手,灼寶感覺到陸餘扯他頭發,立即伸出小短手反擊,倆幼崽鬨做一團。

郭琳隔著門板就聽到裡邊清脆的童音,小奶團子咯咯咯的笑聲不斷。

她也忍不住跟著揚起唇角:過年就應該這樣子!遠離煩人的親戚,自家人輕輕鬆鬆地宅上幾天!

“彆鬨啦!”郭琳推門探頭,“你們兩個,既然醒了,就起來吃飯!”

床已經被倆幼崽鬨得亂七八糟,灼寶從被子縫隙裡探出一雙大眼睛,警惕地問:“媽媽,吃什麼呀?”

郭琳:“健康餐,我親自下的廚。”

灼寶:“……”

陸餘:“……”

突然感覺不太餓了。

半小時後,三個幼崽在餐桌前排排坐,對著麵前的白粥和水煮蛋愁眉苦臉。

講道理,白粥和水煮蛋這種看得懂燃氣灶說明書就能做的基礎食物,怎麼做都不會翻車——至少郭琳女士信心滿滿下廚之前是這麼想的。

“粥是稍微乾了一點,但肯定熟了。……雞蛋是沒問題的!今天家裡就咱們幾個,不要太挑剔。”郭琳底氣不足地說,“都吃完!一會兒我過來檢查!”

幼崽們:“……”

等郭琳離開,灼寶才敢吐槽:“還不如讓陸餘哥哥做。”

安謹深以為然:“這粥哪裡是乾了一點,如果咱媽不說,我還以為是米飯做稀了。”

陸餘:“灼寶你要是吃不完,就把剩下的給我。”免得郭琳阿姨一會兒回來,他吃不完挨罵。

灼寶眼睛一亮,諂媚道:“謝謝哥哥!哥哥真帥!”

安謹:“……”

安謹對於自家弟弟奴顏媚骨的行徑頗為不齒,然後把自己的碗也推到陸餘麵前:“嘿嘿。”

陸餘:“……”

陸餘點點自己的臉:“不是白幫忙的,要報酬。”

安謹:“?”

之前在雲省寨子裡錄節目時,就被要過報酬的灼寶,一點即通:陸餘哥哥是要親親呀。

區區一個親親,換他幫忙吃掉那一大碗黑暗料理,簡直不要太劃算。

灼寶毫無心理壓力地湊過去,啵唧一聲,響亮地支付了報酬。

安謹都看傻了:“…………?”

陸餘美滋滋收了報酬,向安謹挑釁地揚揚眉。

安謹鉗口結舌,僵硬半晌,瞪著眼睛和陸餘對視。

由於他看得太久,把陸餘都看得漸漸不自信:安謹什麼意思?他不會真的也想親他吧??!要不要這麼豁得出去啊?

陸餘被他看得汗毛都炸起來了。

好在安謹還是過不了心裡的坎兒,遺憾選擇放棄。他恨恨地挪回自己的碗:“我要舉報你們!”

陸餘悄悄地、長長地鬆了口氣。

而灼寶才不管他哥的威脅,配著紅彤彤的豆腐乳,快樂地吃完小半碗飯,一個水煮蛋,便丟下剩飯,自顧自玩去,留陸餘幫他打掃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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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寶本想爬到陽台上去看煙花,結果遇到了正在抽煙的老爸。

灼寶有樣學樣,學著親哥的語氣說:“爸爸,你又抽煙,我要舉報你!”

安致遠:“…………”

安致遠又猛吸兩口,掐滅了煙,向灼寶張開手臂:“老爸陪你騎大馬,彆舉報我好嗎?”

所謂騎大馬是把小孩放在肩膀上扛著,或者趴伏在地板上,讓幼崽騎在他腰上,這大約是全世界爸爸們的保留項目。

陽台沒有地板,冰涼的瓷磚上還殘留著一點煙灰,他指的自然是前一種,灼寶怕掉下去,嫌棄拒絕:“不要。”

安致遠卻沒放過他,一把薅起小兒子,就塞進懷裡rua了一通,帶著灼寶,一起坐進陽台的搖椅上。

安家彆墅一共四個陽台,有戶外的,也有封了窗子的。

這一個便是封了窗子,三麵都是落地玻璃,類似於半個陽光房,冬天能通過光照升溫,可這裡沒有暖氣,溫度升得有限,是穿毛絨睡衣會有一點點冷的程度。

安致遠沒把灼寶送回去,而是把自己的外套脫下,將小兒子團團裹住,放在他肚子上。

小奶團子小小一隻,老爸的上衣就能蓋住腳踝,他裡邊本來已經穿了一層厚厚的毛絨皮卡丘,現在又套一層,行動很不方便,手手腳腳都被箍住動彈不得,隻好安安靜靜盤腿坐在老爸肚子上,真像個洋娃娃。

安致遠忍不住又掐了把兒子肉嘟嘟的小臉蛋。

灼寶臉蛋被掐得變形:“……巴巴(爸爸)你是閒得(麼四)沒事做了咩!?放開窩(我)啊啊!”

安予灼覺得老爸情緒不太對。

至少他平時沒這麼閒,即便看著他們玩,也不會堅持太久,通常有機會就要拿出手機摸魚,今天絕對不對勁兒!

果然,安致遠rua了一會兒小兒子,就往口袋裡摸煙,摸到一半,才反應過來當著孩子的麵不能抽,便把另一兜裡預備戒煙用的棒棒糖拿出來,跟灼寶一人一個分食。

安總把棒棒糖叼出了軟中華的氣質,忽然問:“灼寶,你說我做得對嗎?”

灼寶眨巴眨巴大眼睛,乖乖地望著老父親。

正常成年男子不可能詢問一個四歲半的奶娃娃,自己有什麼事做得對不對,通常這種情況都是:他有些心裡話,卻無人可以訴說。而“聽得懂人話卻聽不懂內容”的小奶團子,恰好是個很好的樹洞,灼寶便被順手“抓”了進來。

這時候隻要傾聽就好了。

安致遠揉揉灼寶的小腦袋瓜:“奶奶欺負了你對不對?”

灼寶有點委屈地扁起嘴,乖乖點頭。

安致遠歎口氣,他到底做了幾十年孝子,昨天懟親媽懟得慷慨淋漓,現在靜下來,又忍不住後悔。

尤其是剛剛,安淡泊給他打電話,說老太太氣病了,現在臥床不起。

這一點很容易分辨真假,因為老太太急切的一疊聲詢問能透過聽筒傳進安致遠的耳朵裡:“打通了嗎?就說我血壓高!要去醫院!”

……聽起來還挺健康不像要去醫院的樣子,但也聽得出,老太太情緒不高,想必是傷心的。

安致遠自然不肯過去,但也有些迷茫:“灼寶,你會原諒奶奶嗎?”

安予灼沒給答案,依舊像個小吉祥物似的,兩隻小短手舉著棒棒糖,一側腮幫子被糖撐得鼓鼓的,看起來又乖又無辜。

安致遠心軟道:“是的,你什麼都沒做錯,不該逼著你原諒奶奶。可是,奶奶是爸爸的媽媽,他雖然對你不好,對媽媽不好,但她很辛苦把我養大。我八歲之前,你爺爺還沒下海從商,家裡條件不好,我和你大伯、姑姑三個孩子吃白麵饅頭,她隻舍得吃便宜的窩窩頭。”

灼寶:“……”

這種中國式父母,總是喜歡把自己弄得苦兮兮,讓孩子們天然地背上負罪感,二十年後的年輕人可不再吃那一套。不過,也不能完全否認安老太太的付出。奶奶討厭他,在安予灼麵前永遠是個刁鑽刻薄的老太太,卻不能否認她對安謹、對安致遠他們都曾付出過真心。

可人的天性就是自私的,都會天然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安予灼不想聽安致遠跟他憶苦思甜,例數那個苛待他多年的老太太的閃光點。

灼寶奶聲奶氣地打斷他:“奶奶疼爸爸,但不疼我媽媽,媽媽好可憐噠。爸爸想保護你的媽媽,灼寶也想保護我的媽媽,我不會原諒奶奶!”

安致遠:“!”

這番童言童語,雖然淺顯直白,可大道至簡,聽者不由得大受震撼。

是啊,他要是覺得母親不容易,應該自己去孝順,有什麼立場逼迫老婆孩子代為孝敬呢?這不成了孝順外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