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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案現場直播 退戈 12586 字 6個月前

穹蒼眉毛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直覺這種時候出現新人物不會是什麼好事情,而且她並不習慣處理家庭關係。

“王冬顏。”王女士粗暴地將手提包往沙發上甩去,光著腳快速步過來,聲音裡是不加掩飾的憤怒,“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直白發飆,穹蒼就自在多了,被她一罵,連肩膀上的肌肉都鬆弛了下來。

王女士衝到她麵前,臉上帶著有些瘋狂的激動。化妝品的香味順著她的動作傳了過來,與此同時還有她狂風暴雨般的指責。

“今天學校連續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你能耐了啊王冬顏,逃課、打架,還當眾跟校領導叫板,甚至汙蔑學校引起校園恐慌。你想乾嘛?你想把大家日子都弄得不好過是不是!”王女士用手指梳了把劉海,“我辛辛苦苦賺錢養你,我對你有什麼要求?我隻想你安安分分地在學校裡上課,很難嗎?啊!很難嗎?!你體諒體諒我行不行!”

穹蒼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與她保持一定的社交距離,說:“我說的不是汙蔑,是事實。他們反駁不了我,所以才來找你。”

“你還覺得自己沒有錯?從進入高三開始你搞出了多少事?你有完沒完?能不能收斂一點?”王女士歇斯底裡道,“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同學的事情,我在單位要忍受什麼樣的眼光!你還鬨,你是非讓彆人有話柄說你嗎?”

穹蒼:“周南鬆不是因為我才死的,我就是要證明這件事。它從頭到尾都是學校刻意的引導。”

王女士:“你證明什麼?你什麼都不要證明你讀書就好了!你根本說服不了所有人,你越蹦躂他們隻會越認為你沒有同理心,覺得你是在推卸責任。你就讓事情好好過去行不行!”

穹蒼看著她的模樣有點出神,短暫的沉默後低下頭抿了抿唇,斟酌著措辭:“為什麼?學校裡有很嚴重的醜聞,周南鬆就是因為知道真相才死的。不是我不管,它就可以過去。沒有人停止,那些人還會繼續。”

王女士似哭又似笑地發出兩聲嘶吼,而後道:“就算是又怎麼樣?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那隻能叫誣陷!學校裡的領導全都是老人精,你跟他們鬥,你以為你能討得到好處?”

穹蒼:“我想要的是真相,不是好處。”

“你想怎麼拿到真相?和他們打官司嗎?你還要不要上學了?”王女士胸膛劇烈起伏,手臂用力指著一側,“你出去問問,看看街上那些人,是會相信那些看起來道貌岸然的文化人,還是會相信有暴力前科的你!”

穹蒼竭儘想讓她冷靜,清晰地說道:“我沒有暴力,你應該相信我。”

“我相信你有用嗎!我現在很累!”王女士根本聽不進去,幾乎在她沒有說完的時候就打斷了她。她豎起一根手指,在穹蒼麵前晃動:“你還有一個月,一個月!學校要是想整你,彆說一個月,一天的時間,他們就能讓你一輩子都毀了!以後哪個學校還敢要你?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天真!”

“天真?”穹蒼也好笑道,“就算是不天真的人,知道他們在學校裡濫用職權,對貧困生進行性侵犯,也不會保持冷靜的。”

王女士爆炸的情緒被生生扼斷,眼皮快速眨動,探究似地盯著穹蒼。在確定她不是玩笑之後,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不是一個。”穹蒼一字一句道,“是多名受害者,長期、群體,極度惡劣的性侵事件。”

王女士猶如被抽掉了大半力氣,疲倦感瞬間襲了上來。她迷茫地在原地轉了一圈,隨後抬手,將頭發揉得更加雜亂。

她思考的時間其實不長。或者說,她長期的生活經驗,已經在第一時間給了她最佳答案。隻是她內心的社會道德感,給她帶來了少許猶豫。

王女士再次麵對著王冬顏,嚴肅道:“涉案的人那麼多,那些人為什麼不自己出來說?因為她們也不想讓這件事情曝光。你以為,你做這樣的事,她們會感謝你嗎?她們會恨你!你在自作多情你懂不懂!”

穹蒼:“她們會不會感謝我不知道,但是那些還沒有被傷害的人,她們一定不希望將來會麵對這樣的事。”

兩人的對話過程變得緩慢。王女士需要思考,才能說出下一句話,

片刻後,王女士問:“你怎麼知道?”

穹蒼似沒聽清:“你說什麼?”

王女士語氣肯定了起來,像是說服了自己。她說:“你知道窮病有多可怕嗎?那些人有錢有權,指甲縫裡漏一點,就是彆人一輩子都拚不出來的。你怎麼知道她們不情願?進了社會照樣會有這樣的規則,而且隻會比這個更殘酷、更無情。付出都不會有回報。”

她說到後麵,變得越來越堅定,聲音也大了起來:“你天真,你不懂。沒有這樣的機會,她們怎麼保送上大學?怎麼生活?怎麼讀書?怎麼能有那麼光明的未來?就算你把條件擺在她們麵前,讓她們自己選,她們也未必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因為太過荒謬,穹蒼反而笑了出來:“你說什麼?”

王女士指著自己的胸口,說:“我說得難聽,但我說得是現實!會這樣想的絕對不隻是我一個,也絕對不會是少數!你不要多管閒事,聽我的。”

“真的?”穹蒼低頭輕笑,笑聲極具諷刺,說,“曆經風霜的成年人會喜歡將自以為是的人生道理安在年輕人的身上,看著原本陽光積極的人,變得像你們一樣死氣沉沉,然後從中感到驕傲自滿嗎?”

王女士:“所以你驕傲?你驕傲是因為你不懂社會!你滿骨子裡都寫著天真!”

穹蒼問:“成熟代表著冷漠嗎?現實代表著正確嗎?人類那麼漫長的生存曆史,都是在跟什麼做鬥爭啊?不是為了互相同化,然後共沉淪吧?在你眼裡,難道隻有幸運的人才配活著?”

穹蒼搖了搖頭,覺得這個地方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將背包往上一提,從側麵穿過去。

“看來我們不適合交流,我走了。”

“你走了你就不要回來!”王女士哽咽喊道,“你不要威脅我我告訴你,王冬顏,你隻是一個高中生,這不關你的事,你不要淌這樣的渾水!你不要出去胡說!王冬顏!”

穹蒼頭也不回,回答對方的隻有一道沉重又乾脆的關門聲。隔著門板,王女士嘶聲哀嚎的聲隱約從裡麵傳了出來。穹蒼閉上眼睛。

等走到街上,穹蒼掃了眼自殺進度,一個鮮紅色的99%掛在視線裡。

……謝謝啊,還給她留了一個點。這可真是太客氣了。

穹蒼抬手用力擦了把臉,這回真的有了一種絕症病人的緊迫感。

目睹了剛才那番爭吵,直播間的氣氛跟著凝重起來,連插科打諢的人都變少了。

他們大可以指責王冬顏的母親自私,但是在看過那麼多的【凶案解析】之後,他們也知道,多數人並不那麼偉大。很多情況下,強烈指責某個人,其實改變不了結果,因為從社會大環境開始,它就錯了。

“從沒見過大佬這樣的表情。”

“最身邊的人,最是傷得深。一不小心就飆到了99%,剩下的應該就是一念之差了。係統這回收割得好狠。”

“自殺案件就沒有凶手了嗎?我覺得有,且凶手比普通案件更加令人膽寒,因為多數人並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多少有理想的人就是被現實挫傷?而又有多少現實,隻不過是成熟人士的自以為是?”

“但是你不能不承認,她說的是社會普遍存在的聲音。好人沒好報也不少見。”

“經曆過不幸的人會更害怕麻煩、怕失敗、怕惹事。人生百態啊。”

·

穹蒼先去附近的五金店裡買了個小鏟子,放進包裡,坐車去學校。

等她重新回到學校的時候,天色已經是灰沉沉的了。穹蒼握著手電筒,去往周南鬆說的宿舍樓空地,尋找她埋藏起來的證據。

周南鬆埋下照片的時候,是在三月,而現在已經五月。

穹蒼看著眼前一片分不出區彆的荒地,揉著脖子嘀咕了一句:“這可是個大工程啊……”

穹蒼做好了熬夜工作的準備,但還是有點怕。擔心電量不夠,直接帶了三個手電筒,以及兩大盒儲蓄電池。

她把手電筒在邊上架好,抓起小鏟子,在各處進行挖坑。

這一片人煙稀少,跟宿舍樓隔著一條臭水溝,平時根本不會有學生來,倒的確是個很安全的地方。

穹蒼不知道周南鬆挖的有多深,隻猜測她當時的精神狀態,可能會挖個大坑。於是也用心地進行翻土。

夜幕終於整個沉了下來。

今天烏雲很重,月亮一直被雲層所遮蓋,投不出半點光色。

荒地空曠而安靜,仰起頭,能看見遠處的山巒連成一片黑影,靜靜占據著天邊。

夜風不斷從樹影間穿梭,中間還和著知了的聲音。

手電筒的光色慢慢從明轉暗,換過電池後,又從暗轉明。

在手機上的時間跳過午夜一點時,穹蒼終於挖出了一個還算嶄新的鐵盒。

她喘著粗氣,不顧形象地坐在泥地上,拆開盒子。

鐵盒裡放了一個用過的數碼相機,邊上是它的存儲卡跟電池。甚至還貼心地放了一個充電寶。

穹蒼將東西組裝回去,試了一下,發現殘餘的電量還足夠開啟相機。

找了這麼久,終於找到這件東西,穹蒼無疑是激動的。她點出相冊,一張張翻開過去。

直播間的屏幕裡隻有一連串的馬賽克,但是穹蒼能看見原版的照片。

照片裡是各種互相交纏的身體,女生的臉都被拍得清清楚楚。有些人明顯眼神迷離,神誌不清,有些則是清醒的,但清醒中帶著痛苦。

而裡麵所有的男人,都沒有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

有心理準備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

穹蒼被這直白的畫麵衝擊得瞳孔震顫,呼吸都沉了起來。

她舔了舔嘴唇,強行讓自己保持著鎮定,佝僂起背,讓自己看得更清楚。

從男人身體上的痣、肥胖度、骨骼,以及其它明顯特征來分析,涉案人員應該在五人以上。從圖片格式來看,應該拍攝自不同的設備。

看來他們內部還有進行互相交流。可能是通過聊天群,或者彆的方式。這樣的同好交流,能讓他們感到興奮。

人在持續性的犯罪之後,果然會變得越來越大膽,直到徹底瘋狂。

這群人的娛樂閾值已經提升到了可怖的地步,為了追求刺激,會去尋求新的手段。要是任由他們發展,隻會造成更加無可挽回的結果。

穹蒼聽著心跳在胸腔裡猛烈跳動,不自然發顫的手有規律地點著下一張。翻到中間的時候,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徐蔓燕。

那個年輕漂亮的,乍一眼還帶著點強勢的女生,在照片裡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樣。

這是穹蒼在遊戲裡唯一熟悉的人。她感到很是可悲。

穹蒼看得太過入神,而周圍長著矮草的泥地又能降低人的腳步聲,等她的餘光發現手電筒照出光線中,出現一道黑影的時候,對方已經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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