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堅定反駁道:“反正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聽來的。醫院因為這兩件事,對田醫生召開過無數次鑒定會議,既然連他們最後都認定這不是一起醫療事故,我認為你們應該相信權威。”
賀決雲抬起頭,說:“當然。我們並不是質疑,隻是在整合各方意見,不做個人判斷。”
護士點點頭,冷靜了些:“不好意思,我們每天處理這些事情,實在是太敏感了。”
賀決雲:“理解。”
站在後方的穹蒼突然問:“醫生之間的競爭大嗎?”
護士愣了下,然後點頭道:“當然大,哪個行業競爭不大啊?評職稱啊,搶深造機會啊,刷履曆啊,有時候連病人都要搶。哪裡都一樣吧。”
賀決雲:“那有沒有可能,是彆的醫生在引導柳忱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好說。”護士可惜道,“不過那段時間,田醫生確實是評副高的大熱人選。真的是就差一點。”
二人隨後又問了她幾個問題,但因為時隔太久,一些過於細節的東西,她已經記不大清楚。反正在她的印象裡,田兆華是個對待病人很不錯的醫生,這種不錯,是指實際意義上的不錯。
譬如儘量給病人開便宜的藥;麵對各種從鄉下來,連普通話都說不好的長輩也表現得十分有耐心;做手術時會儘量選擇留疤少防撕裂的縫合方法,哪怕技術難度會提高很多;麵對經濟條件有限的病人,會告訴他們一些醫用標準外的廉價用藥等等。
田兆華這人比較心軟,恰恰導致他工作可能會踩到紅線,其實他的某些行為是要承擔風險的。縱然他給出的用藥建議沒錯,可人性一旦受到考驗,對方不會記得他的好心。
護士多說了一句:“現在做醫生護士的,說話都要小心,運氣不好,遇上一些不講道理的病人,就會很麻煩。所以田醫生真的是個好醫生,這樣的醫生現在已經很難遇見了,畢竟農夫與蛇的故事發生得太多了,大家都得學會保護自己。”
穹蒼深以為然,唏噓道:“做老師也差不多。有時候你不知道,你花費心力教出來得意門生,會不會是一個偽裝起來的變態殺人犯。所以冷漠,是在這個社會生存最安全的姿態。”
賀決雲:“……”為什麼你們的人生經曆都那麼豐富?
他都想給穹蒼發一個消極彈窗警告了。
穹蒼一個急轉,又拔高道:“所以不忘初心的人,才尤為值得尊重。世界上如果沒有那麼多的凡人,又怎麼能襯托得出,勇者的偉大。”
賀決雲歪頭:“你是在說你……自己?”
穹蒼在欣賞自我的同時,也會不吝於欣賞他人:“我想這裡麵也包括你,否則我不會跟你做朋友的。”
賀決雲受寵若驚:“謝謝啊。”
穹蒼笑了下,再次麵向護士,拉回話題:“我了解你的意思了,田醫生是個好人,不存在醫療事故,對吧?”
“我是說一句如果啊,隻是如果!”護士在二人的插科打諢下,精神出現鬆動,終究是把憋了許久的話都說出來,“就算田醫生在手術過程當中,出現過那麼小小的意外,可他的外科技術真的很厲害,他最後把人救下了,把結果控製在一個良好的範圍之內。換另外一個人上台,或許都做不到他這種水準,他應該被要求償命嗎?”
賀決雲敏感地挑起眉毛,瞥她一眼。
穹蒼真的對這問題認真思考了一遍:“從我局外人的角度來講,我應該跟你持有一樣的觀點。但是,從病人的角度來講,鮮少有人能夠坦然接受自己成為那個小概率。”
這個問題其實很多人都會做同樣的選擇,可是,公眾對弱勢群體又是天然有偏向性的,在麵對類似爭議的時候,常常會做出相反的舉動。
護士說著憤慨起來:“他做過那麼多好事,救過那麼多人的命,隻是犯了一次錯,就好像罪無可恕一樣。大家對有能力的人為什麼總是特彆苛刻?如果他們能把對自己的寬容,分一點點到彆人的身上去,田醫生也許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情了!”
顯然田兆華的死亡是讓她十幾年都難以釋懷的事情。
賀決雲潦草地在本子上寫下幾行字,筆尖在末尾處頓了頓。
護士驚覺自己說得太多了,又不知道該如何找補,抿著唇角立在原處,想找理由離開。
穹蒼主動說:“你先去忙吧。有什麼問題需要補充,我們再來找你。”
護士疲憊點了下頭,腳步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