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2 / 2)

凶案現場直播 退戈 12733 字 6個月前

“孔鐘靈遇害之前,一直在調查一位朋友的死因。她有一個很好的閨蜜,叫妮妮,案發三個月前,妮妮自殺身亡,死前的表現十分詭異,引起了孔鐘靈的注意。”

李淩鬆重新戴上眼鏡,聽見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反應。

“兩個女生關係很好,直到有一天,妮妮告訴孔鐘靈,她談戀愛了。孔鐘靈沒有見過閨蜜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隻是從好朋友的口中,得知他是一個很優秀的青年。她很為閨蜜覺得高興。”

“戀愛之後,妮妮變了很多。從來不染發的她,去燙了個淡紅色的微卷發。並將原本珍愛的長發,剪到了過肩的長度。她以前不愛吃糖,但是慢慢,包裡多了一種橙子味的水果糖。她開始喜歡看詩集、看報紙,喜歡聽古典樂,哪怕她從來沒有了解過。除此之外,她還開始學習曾經很討厭的烹飪,連穿衣的風格都變得成熟職場起來。孔鐘靈漸漸覺得她很奇怪,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愛好、習慣,都在對著另外一半進行妥協,這樣的愛情太卑微了。她就想見見自己這個閨蜜的男朋友。”

李淩鬆聽到這裡,似有所感地問了一句:“她是不是我的學生?”

背景錄音裡的女聲停頓了一下,那道輕柔的嗓音,終於給他帶來些許的熟悉感。可惜李淩鬆對聲音並不敏感,腦海中冒出的,能與之對應的人,足有十幾個。

何川舟沒有馬上回答,接著用那種平坦的語氣,把筆記裡的內容念完。

“孔鐘靈最後沒有見到對方,但是妮妮也察覺出異常,她覺得自己被控製了,於是,她聽從孔鐘靈的建議,狠狠心跟那個男人分了手,又找了一個新的男朋友……然而這不是結束。沒過多久,妮妮自殺了。”

李淩鬆對這個結局毫不意外。

何川舟大費周章地拉他過來,總不是為了讓他聽一些年輕人的愛情曆程。

何川舟合上筆記本,手蓋在封麵上,終於抬頭看向了李淩鬆。

“孔鐘靈很難過,她想不明白妮妮自殺的原因,於是她開始調查。畢竟死亡原因是自殺,她本來以為查不出什麼,隻是想找到妮妮的前男友。結果,在排查妮妮的社交關係的時候,她偶然發現了另外一個自殺死亡的女生。她去見了對方的家屬,發現兩人的經曆異常相似。在生前的某段時間,這兩個女生,甚至連長相、發型、喜好、行為,都一模一樣。那個女生的自殺時間,比妮妮要早一年多。你覺得這會是巧合嗎?”

李淩鬆緩緩搖頭,而後問道:“你想說這個發現,代表著什麼呢?”

何川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李淩鬆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哪怕是現在,他都沒有流露出任何負麵的情緒。難怪連穹蒼都那麼抗拒出現在他麵前。

他很溫和、很慈祥、很善意。

同時也異常冰冷。

“妮妮會跟對方有聯係,是因為她們都認識你。妮妮是你的學生,那個女生,是你的調查對象。妮妮在幫你做實驗記錄的時候,加上了她的好友。”

李淩鬆預料到後麵的對話,開始沉默。

何川舟從筆記本下麵,抽出兩張壓著的照片。她垂眸凝視著那兩位女士的麵龐,認真比對她們二人的五官,片刻後發出一聲感慨:“真的很像。”

她拿起照片,踱步過去,將它們並排擺到李淩鬆的麵前,問道:“像嗎?”

李淩鬆掃過那兩張帶著青春氣息的臉龐,未做評價。

何川舟觀察著他的反應,又回去抽出三張照片,捏在手裡,一張張鋪到他的桌子上。

一張是韓笑年輕時在網上留下的自拍。一張是田兆華出事前後,公安機關為了調查人物關係,所留下的檔案照片。而最後一張,是韓笑前段時間大鬨三夭時的監控截圖。

幾張照片上的人物風格截然不同。第二張照片裡的韓笑,與前兩位女生有著相似的裝扮。因為她的年紀更大,那種成熟風格下的她,看起來更加自然。

何川舟彎下腰,一隻手肘撐在桌子上,另外一隻手從幾張照片上滑過。

“妮妮的眼睛、韓笑的臉型,還有這個女生,她笑起來時候的嘴角,都很像一個人,你說是嗎?”

李淩鬆喉結滾動了下。

何川舟最後從西裝裡側的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她翻轉了下,放到桌子另外一邊。

上麵是薛女士年輕時的模樣。

同樣的淡紅色微卷發,同樣的妝容,同樣的穿衣風格。她看起來比三人要更削瘦一點,眉目間也更平和一點。但明眼人隻要一眼,就能發現她們之間的相似。

那種相似裡有刻意安排的細節,正是因此,才讓人覺得更加恐怖。

那是誘導,是控製,是預謀。

“說實話,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們都嚇了一跳。我還以為是現代版的陸振華,但裡麵有點奇怪。”何川舟說,“人類的心理防禦其實很脆弱。所以,心理學的力量,對一個意誌力薄弱的人來說,到底有多大?如果是您,李教授,您覺得,心理學能作為一種兵不血刃的新兵器嗎?”

何川舟盯著李淩鬆鏡片後的眼睛,試圖看穿他的內心。然而在社會上滾打了那麼多年,見過無數形形色色人群的心理學教授,早已習慣了波瀾不驚。

直到何川舟最後一個話音落下,李淩鬆依舊保持著平靜。他微微垂下睫毛,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表現。

何川舟又問了一遍:“李教授,你沒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李淩鬆吸了一口氣,溫和地說:“對於這種事情,我覺得不需要解釋。”

何川舟一哂:“是啊。因為能殺的都殺了對嗎?所有的證人。”

李淩鬆抬起頭。

在何川舟以為他要辯駁的時候,他突然說道:“這些人,我的確都認識。聽起來也很有道理。”

何川舟皺眉。

李淩鬆淡淡道:“你們說得沒錯。”

何川舟臉上驚訝的神色幾乎掩飾不住,一直安靜地做記錄的警員也失態地停下了動作。

李淩鬆今天第一次笑了出來,讓人看不出真假。他說:“怎麼了?你們找我過來,不就是想讓我承認嗎?我的確對她們做過心理研究。”

何川舟問:“然後呢?”

李淩鬆:“然後就跟你們想的一樣,誘導她們,完成我的實驗。”

幾人沒有絲毫的高興,隻覺得無比的詭異。警員按下錄音的暫停鍵,房間徹底安靜了。

何川舟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李淩鬆低沉地開口:“是因為我沒有像普通嫌犯一樣反駁、抗辯、瘋狂、絕望,讓你們覺得很意外嗎?我隻是覺得那樣做沒有意義,我沒有什麼需要宣泄的情緒。”

何川舟問:“為什麼?”

“為什麼?”李淩鬆思考了下,很現實地回答說,“我已經這個年紀了,承不承認有什麼關係?我做了一輩子的社會心理學研究,卻還沒有研究過自己。我想,我可以坦然地接受生活中發生的任何事情。”

國內沒有教唆犯罪相關的法律規定,但如果性質惡劣的,法官會以從犯或殺人的罪名進行判決。而七十五周歲以上的老人,可以從輕處罰。

李淩鬆就算進去,也坐不了幾年牢。或許隻有幾年,或許還是緩刑。他的確沒有什麼好畏懼的。他損失最慘重的,頂多就是自己累積多年的聲譽。

何川舟冷硬地問道:“為什麼?”

李淩鬆好脾氣地問:“你的這個為什麼,又是指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做?”何川舟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如果你真的那麼愛你的前妻,你為什麼要跟她離婚?她還沒有死,你為什麼要尋找她的替代品?她住在醫院,不見你平時有多關心她。”

李淩鬆像對待自己學生一樣,詳儘地向她解釋:“不是什麼替代品,她是我第一個認真研究過的目標,所以我選定她作為我的範本。也沒什麼特彆的理由,我隻是想觀察不同人的反應而已。其他目標,也是這樣。你說的沒錯,心理誘導的確是一種新兵器。”

這次換成了何川舟無法言語。

“我就是這種沒有感情的人。我跟她結婚隻是因為合適,想要融入社會,顯得不那麼特彆。不是因為愛情。所以最後我們離婚了。”李淩鬆反問道,“你們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何川舟聽著他風輕雲淡的語氣,內心再難平複。她的手按在桌子上,指尖不停地輕顫。

“那你的實驗成功了嗎?”

李淩鬆說:“實驗沒有成功或者不成功。他們所有的表現,都是一種數據。”

何川舟直覺他在說謊,隻是他的謊言編製得特彆完善。她抓著僅有的一個漏洞,追問道:“那麼,為什麼你當初逼死了那兩個人,卻唯獨放過了韓笑?”

她大聲地質問:“為什麼你當時放過了韓笑!!”

李淩鬆的表情與她呈現鮮明的對比,他鎮定地說:“不是我放過她,每個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樣。她還有一個女兒,她比我想象得要堅強,脫離了我的掌控。”

何川舟冷笑著道:“是嗎?”

李淩鬆點頭,摘掉自己的眼鏡,擺在桌上。隨後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涼掉了的水。

“你可以不相信,但確實都是我做的。”

?

謝奇夢想打電話告知何川舟這邊的進展,然而在拿起手機的時候,遲疑了下。

他再次看向對麵的朱彥合。後者正仰頭望著天花板,仿佛一個了無生趣、靜候死亡的人。

不是仿佛,他的確是。

謝奇夢叫道:“朱彥合。”

朱彥合神色稍動,轉過頭看向他。

謝奇夢:“你說的是真話嗎?”

朱彥合沉沉幾個呼吸,最後露出個滿是惡趣味的笑容。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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