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1 / 2)

盛寵 向陽葵 17251 字 4個月前

第三章

船體劇烈晃動,衛窈窈住在客艙第三層都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撞擊船底,船在巨浪中沉浮,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船了。

衛窈窈臉色煞白,心跳被那不斷傳來的“咚咚咚”聲打亂,她扶著床柱從地上爬起來,剛站穩,一道淒厲的哭喊聲徹底打破平靜的夜晚。

船艙外,甲板上全是雜亂無序的腳步聲,伴著喊叫呼和聲傳遍每個客艙。

“發生什麼了?”

“阿娘你在哪裡?阿娘我怕!”

“救命啊!”

“船要沉了嗎?”

“快跑啊!”

“是水賊!”

“是水賊偷船了!”

“……”

衛窈窈搖搖晃晃,慌張地走到門口,顫著手推開艙門,見到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景象。

第三層是天號客艙,從常州到京城六十天路程,光住宿費最少也要二十兩,尋常人家一年的進項也不過這個數了。

因此住在一層的都是有些家底的,平日出門俱是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模樣。

而現在,鋪滿猩紅地衣的長廊掉滿了鞋襪雜物,老爺太太們滿臉驚恐,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地跑出客艙,不顧儀態,沒有體麵地沿著長廊飛奔。

衛窈窈愣愣地看著遠處一個隻穿著裡衣的女子一邊哭著一邊拽著個光著身體的小孩子從她麵前跑過。

有一老者拄著拐杖,崴著腳,路過她門前,好心勸她:“姑娘還愣著乾什麼!快逃命吧!”

說完匆匆離去。

衛窈窈下意識地跟隨人群,跌跌撞撞地跑到甲板上,她這才看到他們口中的水賊!

江麵突然冒出數百隻小船,每隻船上都有十數個身體健碩,蒙著麵的壯漢,他們扛著攻城槌,舉著火把,囂張地圍繞著船舶打轉。

商船前方漕船上的漕軍已架起弓箭,但水賊們動作太快,眨眼便甩起泛著寒光的飛鉤,奪船廝殺,漕軍節節敗退。

烏鳴山哀怨聲響徹山穀,漕軍們的屍體漂浮在水麵。

隨著漕軍在水賊的攻擊下輸得一敗塗地,大家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

“常聽人說烏鳴山凶險,原以為是老天爺的懲罰,現在看來,都是這些水寇賊子作亂。”衛窈窈身旁的男子絕望地喊道。

盛夏時節,衛窈窈不由得遍體生寒,聞著滿江的血腥味,唇瓣微微哆嗦,胃裡翻江倒海,她吸了吸鼻子,踮起腳尖,仰起脖子,卻隻看到一顆顆烏黑的頭顱和一張張長得極其相似的驚恐的麵孔。

紅玉不見了!紅玉去廚房還沒有回來!

同時其他水賊也還未停止對商船的攻擊,衛窈窈所在的商船,頃刻間,往右歪斜,眩暈感襲來,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整隻船都在一點一點往下沉沒。

甲板上的眾人像是囚籠裡待宰的羔羊,隻有跳水遊上岸才能博得一線生機。

大家反應過來,瘋了一樣,往欄杆推擠。

雨下得越來越大,而不停的落水聲更讓人恐懼,整個江麵都宛若人間地獄。

衛窈窈拉住一個從客艙通廊裡出來的男子:“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二十歲左右,長容臉,穿著白衫黃裙,頭發盤成一個如意髻,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女子。”

她脫下手腕上的玉鐲,塞到男人手裡,熱切的眼神期待地看著他。

她的首飾向來名貴,這隻玉鐲成色難得,那人眼睛一亮,飛快地把玉鐲揣進懷裡,隨後一指:“在那兒!”

衛窈窈順著他的指引伸頭看過去,認真仔細地看了看,什麼都沒有。

“誒!”她以為男子說錯了,急忙回頭扯住男子。

男子“嘖”了一聲,抬起胳膊,用力一揮,三步並兩步走進人群,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

衛窈窈沒有防備被他用力推搡到桅杆上,一瞬間五臟六腑仿佛都被揉碎了,衛窈窈捂著心口,皺著眉頭,痛呼一口氣,她魂都快被撞飛了!

但這會兒不是計較的時候,衛窈窈不敢停下腳步,她不知道紅玉現在在哪裡?要是紅玉去客艙裡找她了,該怎麼辦?

她無視旁人驚詫的目光,往他們相反的方向擠去。

衛窈窈臉蛋被汗水和雨水泡得慘白,眼皮子緋紅,好不容易才鑽到角落裡,剛緩過氣,垂眸看到了自己身上黑乎乎的衣袖,再低頭,衣擺滴著水,形容狼狽不堪。

她不忍再看,眼睛一閉,她現在肯定醜死了!

衛窈窈嫌棄的用手背擦過麵頰,深呼吸,再睜眼,重新回到人群,她閃爍的瞳仁裡重新燃起兩簇熱烈的火苗,她不敢泄露一絲恐懼,唇瓣一張一合,用她自己聽到聲音鼓勵自己:“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衛窈窈艱難地穿梭在人群縫隙中,搜尋紅玉的身影,突然鞋底打滑,腳好痛!

她鼻子一酸,忍不住在心裡罵罵咧咧:宋鶴元,大王八蛋!

忽然一聲聲慘叫刺破耳膜,衛窈窈身體一僵,猛地扭頭,船邊圍欄承受不住壓力,斷裂了,而船體也更加傾斜,堵在圍欄後的人全部滾進了江麵。

衛窈窈緊繃的心弦也隨之繃斷,這時船體用力往下一沉,她控製不住東倒西歪,終於用光了力氣,跌在人群裡,被人群卷著往江麵滑落。

衛窈窈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身體騰空,無數個畫麵才一齊湧上腦海。

墜江前的那一刻,腦海中出現的是衛明貞逝世前握著她的手,與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阿爹的窈窈往後也要快樂啊!”

那時候的衛明貞已經纏綿病榻多日,身體虛弱,呼的氣一日比一日少,連說句都費勁。

可那天他好像突然有了精神,吃了藥,用了飯,還叫人抬了他去院子裡曬太陽,正值衛窈窈最愛的玫瑰花季,衛明貞頗有興致地采了一枝開得極豔的玫瑰送給她。

衛明貞沒有拔去莖刺,他說玫瑰花就該在荊棘叢中盛開,開得肆意熱烈,絢麗而自由。

哪怕無人欣賞。

那天衛明貞褪去冷淡,溫柔極了,是衛窈窈對父親這一角色所有模樣的期許。

她歡喜的以為父親的病要好了,她握著那支玫瑰,決定原諒衛明貞從前對她的忽視,誰知那竟然是他們的最後一麵。

那天過後,衛窈窈就是孤兒了。

衛窈窈心中一痛,滾燙的眼淚隨著她的身體一同落入腥濁的江水,世間所有喧囂戛然而止,耳邊空餘一片嗡鳴。

衛窈窈本能的發出求救的意圖,掙紮著揮動四肢,但腦袋,喉嚨,胸口連帶著整個身體都像在被人用力碾碎,空中不停有東西墜入水麵,浪花四濺,江水不斷衝擊她的身體。

忽然從天而降砸下一個重物,衛窈窈意識模糊,不知那是人還是船板,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隻是在失重下撞上了一塊礁石。

徹底失去了意識前,她認真地想她這回可能真要死了。

隻可憐她的那一箱金子要孝敬河神老爺了!

希望河神老爺保佑她下輩子可以投胎到富戶,有用不完的黃金白銀……

*

“嗚~”

衛窈窈睜開眼睛,眼前漆黑一片。

她沒重新投胎,反而是來到了地獄?!

衛窈窈委屈極了,想她在世十五年,也沒有犯過什麼大錯,為什麼要這麼懲罰她!

不過——

人死後,還能感覺到痛嗎?

衛窈窈感覺渾身都痛,後腦勺尤為的痛,像是被人在腦袋上開了個大洞,痛得要她的命,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了捂,卻摸了一手滑膩黏糊。

衛窈窈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撚了撚手掌,這是血?

“你醒了?”一道幽幽的女音從右側傳來。

衛窈窈唬了一跳,下意識地伸腳踹過去,落了個空,不僅沒踹到人,反而還扯到了腿。

“你……你是人,還是鬼!”衛窈窈顫著沙啞的聲音,故作凶惡地喊道!

凶完,她才慢慢地反應過來,她應該還活在世上,她還沒死!這個世上沒有鬼。

沒得到回答,衛窈窈也漸漸地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可以看清一些迷迷糊糊的影子,依稀看到方才跟她說話的人,正坐在她身邊。

衛窈窈挪動快散架的身體,湊過去:“這是哪裡啊?”

她有些暈乎乎的,她記得……

衛窈窈頓了片刻,腦袋像是壞掉了。

她晃晃腦袋,努力回想,終於想起自己乘坐進京的商船,在途中遇到了水賊襲船,墜江了!

那她現在是被人救了嗎?

她敲敲自己笨重的腦袋,具體細節,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她這是怎麼了?

衛窈窈有些害怕,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現在的處境:“姑娘……”

誰知那姑娘突然伸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噓!”

衛窈窈聲音堵在喉嚨裡,心驚膽顫地屏住呼吸,四肢僵硬,動都不敢動。

隻是這姑娘力氣很大,掌心有一層厚厚的老繭,磨得衛窈窈唇周有些癢。

“今兒老爺要宴請貴客,你們幾個看好屋子,彆讓屋裡的人逃出來,否則剝了你們的皮。”外麵說話的男人威嚇道。

“是!”大概有兩個人應聲。

“你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彆鬨出笑話來。”男人似乎很忙,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等那串腳步聲消失,剩下的看門的兩個護衛發出一陣不屑的冷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恰在此時,華燈初上,點點燭光繞過一高一矮兩個守衛的背影,照射到屋內。

高個兒沒有顧忌地抱怨:“不知道來的是什麼大人物,伺候的人竟然全都調到前麵候著,就留我們兩個。”

矮個兒說:“等下了值,咱們去喝兩杯。”

“好啊……”

他們說這話,那姑娘也趁機放開了手掌,衛窈窈大口喘息著,借著光芒看清了屋子,原來屋子裡除了捂她嘴巴的姑娘,還有七八個姑娘,大家都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裡。

衛窈窈清楚地認識到,她沒有得救。

“我們幾個都是兩天前在烏鳴山墜江的,被他們打撈回來的。”那姑娘湊在衛窈窈耳邊小聲說。

“你昏迷了兩日,這兩日我們偷聽到烏鳴山沉船可能就是一場陰謀。

他們早就謀算好,躲在船底等著翻船,好在船上的人墜江後打撈上岸處置,而我們這些女子是要被他們賣進暖香閣的,除了我們這間,還有另外幾處院子都關了人。”

怕衛窈窈不了解,那姑娘特地強調道:“暖香閣是兗州的……青樓。”

門外兩個人越說越過分:“上次那批有個妖豔風.騷的被老爺收進了內院,如今正受寵,不知道這一批能不能再出個人物。”

矮個兒地笑了一聲:“這門裡的還沒有見過,不過我瞧著關在暢春院的有幾個不錯。”

高個兒給他出主意:“那你求求老爺,讓老爺賞你一個。”

“哈哈……”

聽著門外令人作嘔的對話,衛窈窈心中大怒,這還不如讓她淹死在那江裡,她咬牙切齒地說:“那我們要怎麼逃出去!”

那姑娘臉上閃過意外。

認真地打量起衛窈窈,雖然她現在又臟又亂,但依舊可以看得出她長得很漂亮,起碼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一瞧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她是漁娘,很早就幫家裡乾活了,身體素質很好,剛被送到這個屋子就醒了,她不敢再睡,趁著守衛不注意一一搖醒和她一起被送過來的姑娘,抱著能和她們商議逃出去的方法的念頭,把她知道消息全都告訴了她們。

結果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反而是麵前這個死活叫不醒,昏迷了整整兩日,四肢纖細,糊了半張臉血跡的姑娘出乎了她的意料。

“方才外麵說他們主人今夜宴請貴客!仆人們都被調走了!”衛窈窈掰著手指頭,低聲說,“現在門外隻有兩個護衛。”

天時地利,就差人和了!

“你想怎麼辦?”漁娘悄聲問。

衛窈窈捏起拳頭,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漁娘:“……你敢殺人。”

衛窈窈從身後摸出一根木棍:“砸暈他們!”

她們被關在了柴房裡,就屬木棍最多。

漁娘到沒想到,她如此粗暴大膽,心一橫,點了點頭。

但僅靠她們兩人是不成事的,衛窈窈轉頭看向周圍目光灼灼盯著她們兩的姑娘們,對著她們勾勾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