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1 / 2)

盛寵 向陽葵 13004 字 5個月前

第一百二十七章

梁實滿五

江安是臨睡前才想起自己的帕子沒有拿回來,她的帕子不值錢也沒有能看出帕子主人是誰的特彆記號,應當不會給她帶來麻煩,但隻要她想到那是落到與她沒有任何關係的男子手裡,且那人是梁相公,她心口微微地緊縮了一下,裹緊身上的被子翻了個身。

“安安還沒有睡著嗎?”隔著一道簾子,傳來江母的聲音。

深夜屋裡沒有留燈,江安摸黑坐起來,小聲問:“阿娘,你怎麼也還沒有睡?頭又疼了嗎?”

江母說:“不疼,眯了一會兒,剛剛做了個夢。”

這是一張炕用布簾隔成兩塊,江安放心不下,抱著被子撩開布簾,躺到江母身旁,依偎著她:“你做什麼夢了?”

適應了夜色,江母勉強看清江安的麵龐,看著她女兒漂亮的臉蛋和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神,笑了笑:“夢到我們安安嫁人了。”

江安臉一紅,不由得抿唇羞澀地笑了笑,卻是說:“我不嫁人,就想陪著阿娘。”

“都怪我,要不是我……”江母並不覺得欣慰,她隻有滿心心疼和愧疚,“是我拖累了你。”

她的女兒生得如此漂亮,懂事又會疼人,若不是有她這麼一個病秧子母親,何至於到了婚齡卻沒有人上門提親。

江安笑容慢慢消失,皺眉認真地說:“阿娘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彆把現在所有的不好的地方全都怪到自己頭上,要不章近宥……”

說道這個名字她情緒起伏有些激烈,緩了緩,調整好語氣才繼續道:“現在這樣,我已經很幸福了,往後會越來越好。”

章近宥,江安的父親,她有父親,隻是這個父親從來沒有參與過她的人生,他在江安未出生時就與江母和離了,理由便是江母與他成親十年未有出,結果江母歸家後發現自己懷有身孕,如此章近宥更有了理由,他不認江母腹中孩子,又給江母潑臟水,指責江母水性楊花。

江安出生後,長得格外像章近宥,隻要他們站在一起,一定不會有人否認他們的血緣關係,但被羞辱過一次,江母再沒有找過章近宥,獨自一人生育撫養孩子長大,卻因為婚內常年服用生子的藥虧空了身體,也因為要賺錢撫育江安,積勞成疾,累垮了身體。

而章近宥早已另娶妻,不過這些年膝下並無所出,所以近兩年偶爾也會過來看望江安,他打的什麼主意,江安心裡明白。

若他有了孩子,又怎麼會回來找她,多可笑,江安嘲諷地笑了笑。

江母聽到江安的話,眼睛微潤,摟著她,隔著被子輕輕地拍打她的背脊:“阿娘以後不說那些話了,阿娘哄安安睡覺。”

“嗯。”

江安這輩子都不想和章近宥扯上關係,但事與願違,總有人舍得下麵皮做惡心的事。

距離上回江安拿掃帚把章近宥打出去已經過了三個月,這一回大概是怕丟臉,他挑了晚上過來,但還是惹了笑話。

陳寧柏今日回來得晚,正巧撞見了那一幕,找到梁實滿隨口問:“你上回見的那個姑娘是不是性江?”

梁實滿正在看書,聞言抬頭看他。

“我回來路過江姑娘家門口,看到她和一個男人在吵架。”陳寧柏說。

梁實滿眨巴眨巴眼睛,淡定地出聲:“哦!”

陳寧柏看了他兩眼,以為他真不關心,便也不再多想,出門去吃晚膳。

梁實滿低頭翻一張書頁,嘴裡嘀咕:“今天陛下說的那個典故是什麼來著……”

書頁被他翻得沙沙作響,就是找不到他想找的東西,他想,可能這本史書沒有吧,要不然去一趟書局?

這般想著,他起身出門,路過正廳,被正在用膳的陳寧柏喊住:“你去哪兒?”

梁實滿隻抱怨在書中找不到他想看的東西,說出去買書。

陳寧柏搜尋過一遍腦海,他說的那個典故不就在他剛才看的那本書裡嗎?他上個月才看見過,絕對沒有記錯!他剛想抬頭叫住梁實滿提醒他,但院子裡卻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梁實滿沒帶小廝,一個走在黑漆漆的胡同裡,離江安家越近,有了昏黃的光亮,吵鬨聲越響。他眼神往那個方向瞥了瞥,好歹也認識一場,去看看也不為過吧!

梁實滿提起一口氣,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對。

但拐過彎,卻發現他根本擠不進去,江家門口圍滿了看熱鬨的人,吵吵囔囔地鬨得他腦袋都大了,他深深歎氣,好在他身量高,站遠一些,正好能看到門口的情況。

“你在敢上前一步,我就去官府告你。”江安站在台階上擋著身後緊閉的大門。

章近宥被周圍人指指點點的聲音和目光燒得臉紅,卻也不肯離開:“我是你父親,我來看自己的女兒有什麼錯!”

江安也不怵他,氣勢洶洶地說:“我阿娘自己立了女戶,我的戶籍上也隻有我阿娘的名字,你是誰,與我何乾!”

“你敢往前踏一步,我就去報官!想來章大人也不怕被自己的同僚笑話吧!”

章近宥為官二十幾載,現任禮部的員外郎,不過一個七品的小官,碌碌無為卻格外愛麵子,老臉臊得通紅:“你……你母親就是這樣教你的!”

江母身體不好,江安不記事時就能乖乖的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從來不給江母添麻煩,長大後萬事跑在江母前頭,為她遮擋風雨:“你以後再來打擾我們,我就把你的那些事情全都抖露出去!比如你後院的那些一二三四……個姨娘妾室。”

章近宥出身寒門,靠著自己那點微薄的俸祿養家,但他想生孩子,後院養了很多女人,那些錢從何而來?光是每月的花銷就不少了!

若想深究,他絕不乾淨,江安豁得出去,哪怕狀告官員需要先打五十大板,她也能忍受!

她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再見到他!

章近宥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退:“你彆著急,我隻是想彌補你,我也是為了你好才給來給你說親,你看你這孩子生什麼氣?”

“是說親,還是想賣我,你自己心裡清楚。”江安說著拿起了靠在門上的大掃帚。

章近宥回想起上回掃帚抽打在身上的疼痛,忍不住畏縮閃躲了一下,抬手指著她:“你好好想,我改日再來。”

說完便溜走了。

江安戰鬥力很強,不需要人幫助,一旁看戲的人也默默地散開。

懸在門頭下的油燈晃了晃,照映著燭光下纖細卻挺拔的身姿,梁實滿遠遠地瞧著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唇角彎了一下,準備轉身離開,忽然聽見一聲響。

梁實滿看她丟開掃帚,軟著身體靠著大門緩緩地坐下,世界仿佛忽然沉靜下來,剛剛那個堅強的姑娘褪去了硬殼,雙手捂住臉,肩膀微微地顫抖。

梁實滿下意識地往前邁了一步,張張嘴,喊了她一聲:“江,江!”

江安身體僵硬,猛地抬頭循著聲音看過去,瞧見梁實滿的一瞬間,有些發蒙。

梁實滿瞧見她臉上的淚痕,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好半響才說:“你彆走,等我一會兒!”

江安看著他從自己眼前跑過去,一溜煙兒的,很快,她根本來不及開口。

江安擦乾自己臉上的眼淚,沒回家,安安靜靜地坐在台階上等著他,大概過了一刻鐘才聽到他的腳步聲,抬眸看過去,他手裡拿著一根糖葫蘆。

也是今天,江安才知道原來糖葫蘆也不是甜的,又酸又澀,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明明它看起來又紅又誘人,仿佛昭示天下,它是世上最甜的東西。

“好酸啊!”她輕輕地說。

梁實滿學著她坐在台階上,聽到她的話,附和地點點頭,可不是嗎!這糖葫蘆還不是買的胡同口王家的,他說:“你吃外麵的糖衣。”

“糖衣很甜!”

“彆咬到裡麵的山楂就好。”

那多浪費啊!

江安這樣想著,卻聽著他的話,小小的咬了一口裹在山楂球外表的糖衣,這回在嘴巴裡回味的隻剩下甜了。

“謝謝你,梁相公。”江安捏著糖葫蘆的簽子,轉頭看梁實滿。

她笑著說話,專注地看著他,梁實滿眼睛仿佛燙了一下,有些慌亂的撇開目光,不敢和她對視。

江安並不在意,依舊柔聲說:“我不叫江江,我叫江安。”

梁實滿靠在門欄上,俊俏的臉蛋有些紅又好像隻是淡黃的燭光:“我也不叫梁相公,我叫梁實滿。”

江安無聲念了念他的名字,不知道是哪幾個字,隻覺得連著他的姓讀起來像是糧食滿。

梁實滿的名字是他的老師為他取的,寓意便是希望他這輩子不會再餓肚子:“我以前是沿街乞討的乞兒。”

江安眼睛微微睜大,有些震驚地看著他。

很能將他和乞兒聯係在一起。

梁實滿不在意地笑了笑,懶洋洋地抱著手臂,語氣輕鬆:“人生際遇無常,苦難過後,便隻剩下甜了。”

他轉頭,下巴朝糖葫蘆點了點:“你要不要再吃一口糖?”

江安垂眸看手裡的糖葫蘆,咬一口糖衣,清脆的響聲在嘴巴裡爆開,甜味一直漫到心裡。

就算不喜歡吃甜的食物,偶爾吃到甜的,也會覺得滋味美妙,更何況吃慣了苦的。

“好吃嗎?”梁實滿問。

江安點點頭,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梁實滿沒見過比她更好滿足的姑娘,心裡湧上一個念頭,也說出口:“以後你想吃,我都給你買,好不好?”

***

“為什麼呢?”

“你是在可憐我嗎?”

回到家,梁實滿還在想江安的話。

她是很可憐,未出世便被父親拋棄,獨自撫養她的母親病弱,如今她那父親還打量著為她說親的主意以待來日她生子後送給章家養育。

可他真的僅僅是因為她可憐才想給她買糖葫蘆嗎?

梁實滿心煩意亂,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想起今日還未記賬,爬起來找賬冊,瞧見了又覺得沒有必要,不過就是一根糖葫蘆。

他躺回去,望著帳頂,可是他想給江安買很多糖葫蘆誒!

他攢了很多錢,很多很多錢,能買很多很多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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