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皇權(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6078 字 3個月前

李朝歌說完,皇帝臉上露出沉思之色。過了一會,他喟歎道:“朕知道你降妖心切,但是,貿然成立一個新機構牽扯太大。你可以私下招攬他們做事,但吸納罪犯進入朝廷,在製度上給他們一個身份,這種事前所未有,驚世駭俗,於禮法不合。”

李朝歌也知道這樣很難,但正因為難,她才要堅持。李朝歌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就差明說,她可以招攬那些人做事,隻要辦成了,功勞賞賜一樣不缺,除了不能公開宣揚,其餘沒什麼不同。讓罪犯升官加爵招搖過市,委實太紮眼了。

可是,若沒有鎮妖司下屬,談何鎮妖司指揮使?李朝歌不想再像前世一樣,所有興衰榮辱、身家性命都寄托於上位者的心情。她必須讓自己紮根入朝堂,像大理寺、鴻臚寺等地一樣,成為朝廷承認和允諾的寺監之一。

李朝歌當過臣子,也當過君王,前世她距離皇帝隻差一道名義上的儀式。李朝歌明白帝王心術,若是從一開始就妥協,那以後隻會步步妥協。她必須從一開始,就將底線定好。

在場都是聰明人,話已至此,已經沒什麼掩飾的必要。李朝歌挺起脊背,端端正正跽坐著,抬頭說道:“陛下,您登基二十年,天下昌平,國泰民安,東西兩都人口百萬,大唐疆域擴張至有史以來最大。甚至在整個曆史上,也再沒有哪位中原帝王擁有比您更大的土地。您功勞已經至此,世家卻依然把您當擺設。五姓七望敢公然違抗賜婚,皇室招五姓女為王妃乃是天恩,他們卻敢陰奉陽違,甚至為了躲避賜婚,悄悄嫁女。五姓七望分明在沒落,他們在朝堂中已沒有任何影響力,他們哪來的膽子,敢嫌棄和皇室結親?”

李朝歌說完,皇帝沉默,天後也垂著眸子,沒有接話。旁邊侍奉的太監被嚇到,他們沒想到李朝歌竟然敢說這麼大膽的話,連忙提醒道:“盛元公主,慎言……”

李朝歌抬眸掃了他們一眼,太監被李朝歌眼神中的殺氣鎮住,聲音戛然而止。李朝歌根本不擔心皇帝生氣,她說的這些話很不政治正確,但是,這就是皇帝心中所想。

李朝歌繼續說道:“五姓世家在野,他們在民間享有聲望,卻沒什麼實際權力,如今不過是一個漂亮的花架子。五姓衰落隻是時間問題,讓著他們也無妨。但朝堂上,依然有還有其他世家指手畫腳,他們處處限製皇權,宣稱垂拱而治,意圖世家與皇帝共天下。聖人您已經做了這麼多實績,他們卻視而不見,依然端著建寧老臣的姿態指教您。陛下仁善,不與他們相爭,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皇帝乃授命於天,為天下共主,山川河海、飛禽走獸、五夷四邦,皆為君之臣。帝王之權,容不得他人覬覦。”

李朝歌一口氣說完,自己情緒都激動起來。她深深吸氣,壓製住心潮波動,筆直坐著,字字鏗鏘道:“聖人,草擬一道聖旨需要經過中書門下,提拔臣子需要經過吏部考核,拱衛京師需要仰仗各州府兵。如今,是時候建立屬於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宮殿裡的內侍宮女已經齊齊跪下,他們額頭緊緊貼著地麵,大氣不敢喘。坐著的,唯有李朝歌、皇帝和天後。

巧的是,這三人都是皇帝,說起皇權帝業之流話題,彼此都很有共鳴。靜默片刻後,是天後率先打破寂靜:“聖人,不破不立。秦皇最開始廢分封設郡縣時,亦是前所未有之大變局。每一次創舉都是亙古未有、聞所未聞,所以做成的那個人才能青史留名。聖人若是不放心,就讓他們暫且試試,有用便留著,沒用便撤了。聖人是皇帝,朝堂如何調度,政務如何安排,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三人中李朝歌位卑,皇帝優柔,敢第一個表態的又成了天後。天後是一個能量很強的人,天後站隊後,皇帝便順勢說道:“罷了,既然你執意,那就去試試吧。但不能擾民,不能生事,處處除暴安良為要。”

李朝歌心中的大石頓時落下,她長長鬆了口氣,雙手高舉到眉前,筆直下拜道:“謝聖人天後。臣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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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朝歌換下繁複的襦裙,紮起及腰長發,取出閒置已久,卻依然鋒芒凜凜的長劍,大步走出象征著女眷止步的端門。李朝歌沒急著出發,而是先往大理寺走去。

聖旨下發需要經過門下省和中書省,一整套流程下來,在朝官員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皇帝一反常態,給一個女子職務,讓她全權負責東都鬨鬼一事,並且讓諸寺、衛、監在自己的職務範疇內,無條件配合。

之前李朝歌也殺過羅刹鳥,但那更多的是一種口頭應承,就和民間道士揭了皇榜殺妖一樣,官員們口裡稱呼著大師,實則並不會把道士當成自己人。包括之前李朝歌調度羽林軍,上陽宮殺妖,官員們看在李朝歌是公主的份上,無人反對。但是這次,李朝歌是拿了聖旨,正正經經留了檔,以欽差大臣的形式辦案的。

三省六部中反對聲甚眾,但是以往優柔寡斷的皇帝這次卻很執著,他沒有理會眾臣的反對,以最快的速度走完程序,才一天,就辦好了聖旨和任命狀。

李朝歌手裡握著明黃色的聖旨,大搖大擺進了大理寺的門。大理寺的人早就聽聞盛元公主的事跡了,不久前他們還在悄悄議論,沒想到一眨眼,八卦中的主角就上門了。

大理寺門房連忙迎上來,笑著問:“不知公主降臨,有失遠迎。盛元公主,您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李朝歌環顧四周,穿著大理寺製服的郎官來來往往,每個人手裡都抱著高高一捆的卷宗材料,他們步履匆匆,口中念念有詞,看起來非常繁忙。一切,都和李朝歌前世的印象彆無二致。

隻除了一個人。

李朝歌笑著,悠悠道:“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個姓顧的寺丞?叫他過來,我有事要問。”

門房的笑容變淡了,他目光掃過李朝歌手裡的聖旨,哪裡不明白,這尊大佛來者不善,這是專程找茬來了。也不知道顧寺丞什麼地方惹到了她,真是倒黴。

門房心裡默默為顧明恪歎了口氣,重新端起笑容,說:“大理寺確實有一位寺丞姓顧,不過顧寺丞正在卷宗室查文書,卷宗室在大理寺最後麵,離這裡有些路程,一時半會趕不過來。勞煩公主稍等,臣這就去找顧寺丞。”

“不必。”李朝歌攔住門房,點了點下巴,示意道,“前方帶路,我親自去找他。”

全國的刑事案件都要交到大理寺複核,這麼多年積累下來,大理寺的卷宗浩如煙海,數目相當驚人。門房推開門,裡麵蕩起一層薄薄的灰,李朝歌站在門外,扇了扇鼻子,緩慢踏入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