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血祭(2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2558 字 6個月前

所以這一世重生後,李朝歌沒有去找天後表明身份,而是選擇從皇帝下手。彆看天後是女人,皇帝是男人,實際上,天後可比皇帝難打交道多了。

李朝歌前世掌管鎮妖司時,曾聽人說過,澠池有一隻妖怪,黑熊成精,凶猛暴虐,力大無窮。永徽二十二年時,黑熊精不知怎麼竄到了紫桂宮,驚擾了高帝陛下,害陛下回去後大病一場。朝廷為此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耗時兩年,才終於將那隻黑熊精打死。

全天下妖魔鬼怪的資料都在鎮妖司存放,因為涉及高帝,李朝歌還特意找來當年的卷宗查看。她很確定,當年高帝受襲,就發生在今時今日。

皇帝李澤還在無知無覺地放箭,他接連射中兩隻獵物,興致正高。李朝歌躲在樹上,也在悄悄警惕著。

她目光從黑壓壓的樹乾中掃過,忽然視線一凝,看到一個黑影。這隻黑熊成精已有許多年了,雖然還不能化為人形、口吐人言,但已經有了基礎靈智。它知道皇帝渾身紫氣繚繞,吃了皇帝對它的修行大有裨益,但是它也知道皇帝身邊環繞著眾多守衛,不能強攻,須得智取。

黑熊精偽裝成普通獵物,騙過最外圈的守衛,靜悄悄地靠近皇帝所在位置。它瞅到一個空檔,猛然化出原型,呼嘯著朝皇帝撲去。

皇帝正在射箭,忽然聽到後麵有咚咚的腳步聲,都將地麵震得微微顫動。皇帝下意識回頭,毫無防備地,看到一簇巨大的黑影朝他撲來。

皇帝一瞬間反應不及。對麵的侍衛看到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隻黑熊,直奔皇帝而去,大吃一驚。他們指著黑熊,慌忙道:“快攔住那隻熊!護駕,保護聖上!”

周圍一片驚慌的呼喊聲,眾人吵吵嚷嚷,林子中間有獵物橫衝直撞,侍衛衝不過來,隻能恐慌又徒勞地扯直了嗓子,高吼道:“護駕!快護駕!聖上小心……”

黑熊眼睛緊緊盯著皇帝,巨大的熊掌落在地上,地上的石子都被震得上下跳動。幾個侍衛試圖阻擋它,可是兵卒在它手裡像沒重量玩具一樣,一巴掌就被拍到樹上。黑熊鼻子裡呼呼喘出白氣,它忽然嘶吼一聲,張大嘴朝皇帝撲來。

熊吼聲震耳欲聾,周圍的樹都被它的聲音震得簌簌落葉。禦前侍衛耳邊一陣嗡鳴,一瞬間都失去了聽覺。可是侍衛已經沒心思管這個了,他瞪大眼睛,絕望地看著黑熊張開血盆大嘴,像座山一樣將皇帝籠罩。

一切仿佛變成慢鏡頭,禦前侍衛眼睜睜看著黑熊縱撲,後爪揚起一陣塵土,熊掌上的尖甲閃著寒光,一點點逼近皇帝。就在黑熊尖銳的指尖即將接觸到皇帝的時候,前方突然掠過一個人影,一柄長劍架住了黑熊的指甲,兩物相接,發出一道刺耳的金屬聲。

一個女子停在皇帝麵前,背影纖細,身量尚稚,卻接住了巨大的山一樣的黑熊。

李朝歌耳聰目明,自然完整聽到了官兵的話。即便沒聽到,靠那些人的衣服,李朝歌也能猜出來是誰。

這些人是金吾衛。天底下能讓天子近衛開道的,還會有誰?

李朝歌心中生出種難以言喻的感情,她沒有再管白千鶴,慢慢轉身,看向前方。

城牆內傳來民眾的歡呼聲,其間夾雜著“聖人萬歲”“天後千秋”等話。歡呼聲像波浪一樣往外傳遞,很快,城外的人也紛紛跪下,四麵八方充斥著狂熱的呼喊聲。

李朝歌沒有跪,她隔著黑壓壓的人頭,看到熟悉的儀仗一樣一樣走過,一座華麗的車架慢慢從城門駛來。這輛車極大,頂端盤旋著五爪金龍,四麵垂著金燦燦的珠紗,隔著帷幔,隱約能看到一對衣著華麗的夫婦,並肩坐在車中。

李朝歌心臟突然劇烈地揪起來,她一動不動盯著紗幔後的人影,一瞬間擁堵的人潮、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全部離她遠去。她的世界裡,隻剩下她和馬車裡的那兩人。

被她親手殺死的母親,以及她未曾謀麵的父親。

白千鶴本打算趁亂溜走,他一邊悄悄往外摸,另一邊防備著李朝歌。然而這次,他走了好幾步,李朝歌竟毫無動靜。

白千鶴心裡覺得奇怪,他回頭看了一眼,見李朝歌定定看著前方,許久動都不動一下,像傻了一樣。

白千鶴那該死的好奇心又冒出來了。他明知道自己該趁機跑,可是他的腿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又折了回來。白千鶴停到李朝歌身邊,順著她的視線望了一會,伸手在李朝歌眼前搖晃:“妹妹,你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白千鶴是真的好奇。若說李朝歌看到皇帝皇後激動,她卻既沒有下跪也沒有歡呼,若說她不關心皇室,那為何一動不動地盯了那麼久?

白千鶴目露探究,李朝歌回神,沒在意白千鶴的試探,說:“沒什麼,我想看便看了。”

這話白千鶴可不信,他正要說什麼,四周又傳來喧鬨聲。白千鶴抬頭,見城門口駛出一輛精巧的青鳳銜珠鸞車,四周拱衛著世家子弟和隨從侍衛,一派眾星拱月之勢。路人中有人歡呼“公主來了”,車裡麵的人聽到聲音,笑著回頭,隔著簾子對百姓揮手。

此時皇室和百姓並沒有隔離,每逢年節,帝後都會親臨城樓,與民同樂。李常樂從小習慣了這種場合,這次她照例和民眾互動,一閃而過間,李常樂似乎看到人群中站著一個女子,隔得遠看不清長相,但是李常樂能感覺到,她在看著他們。

李常樂莫名打了個寒戰。這個女子是誰?為何這麼大的膽子,見到皇室不跪,還敢直視公主鑾駕?

李常樂不知為何湧上一股心悸,心跳突然變得極快。外麵的人見她動作不對,靠近了問:“公主,你怎麼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李常樂猛地回神。她意識到自己坐在鑾駕裡,前麵不遠處是父母,兩個兄長和眾多表哥騎著馬拱衛在她周圍。她是安全的。

李常樂慢慢放下心,她想,可能是昨夜太激動了,沒睡好,剛才被魘住了吧。李常樂沒放在心上,她對裴紀安笑了笑,嬌聲說:“沒事。裴阿兄,謝謝你。”

裴紀安聽到李常樂說沒事,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不知為何,今日他的右眼一直跳個不停,裴紀安本以為過一會就好了,可是隨著出城,他的情況愈演愈烈,連刻意忽略都不行了。

裴紀安暗暗納罕,他護送在李常樂車架左側,並沒有看到另一邊人群的景象。裴紀安在心中過了一遍一會要做的事情,確定再無疏漏,才終於放下心。

興許,是他太緊張了,請求賜婚的條件都已備好,李常樂就在他一臂之遙的地方。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很快,李常樂就會成為他的合法妻子了。

他的人生即將走回正軌。這才是真正屬於裴家大郎君的,光明坦蕩的一生。

禦駕後跟著公主車架,再之後是宗室貴族,公侯伯爵,世家大臣。隊伍浩浩蕩蕩走了許久,才終於結束。車隊走遠後,人群慢慢散開,白千鶴也不著急跑了,他杵在四散的人流中,嘖嘖感歎:“真好。”

李朝歌冷冷瞥了他一眼,問:“好什麼?”

“自然是當王孫貴族真好。”白千鶴真情實意地歎道,“一輩子吃穿不愁,美人在懷,萬人敬仰,多舒服的日子!可惜我沒投個好胎,沒資格尚公主了。以我看人的眼力,那位公主絕對是位美人。不知道公主還收不收麵首,我雖然不想當駙馬,但是做對露水夫妻,也還不錯。”

天下大道至簡,殊途同歸,浪子的終極歸宿,便是小白臉。

李朝歌翻了個白眼,被惡心出一身雞皮疙瘩:“瞧瞧你這點出息。不過一個公主而已,有什麼可追捧的?”

“哎呦!”白千鶴誇張地叫了一聲,擠眉弄眼道,“妹妹,你可不能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雖然也漂亮,但畢竟不能和公主比。人家可是皇帝的女兒。”

李朝歌依然不以為意,皇帝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被人寵愛,何如賜人寵愛。相比之下,她更願意當皇帝。

白千鶴就算見多識廣,但是能親眼看到禦駕出行,多少是樁奇事。他不住長籲短歎,遺憾自己沒機會傍公主。他正說得過癮,一回頭,見李朝歌翻身上馬,似乎要趕路的樣子。

白千鶴愣了一下,渾然忘了不久之前李朝歌還要扭送他見官,脫口而出道:“妹妹,你要去哪兒?”

“去當公主。”

白千鶴眨了好久的眼睛,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嗯?”

·

澠池西五裡,紅葉嶺,白千鶴躲在石頭後,小心翼翼地隱藏著。他試著探出半隻眼睛,瞧見遠處人影攢動,彩旌重重,馬蹄揚起的塵土都能隱天蔽日。眾多衣冠華麗的侍從圍繞在周圍,最外麵還跟著帶刀侍衛。

便是三歲小兒都能看出來這是某世家豪門遊獵,萬萬惹不得。白千鶴是習武之人,目力要更好些,他甚至看見了旌旗上的“唐”字。

白千鶴趕緊收回腦袋,大口呼吸,心想他這一天天簡直刺激極了。白千鶴回頭,見李朝歌緊緊盯著前方,似乎憋什麼大招的樣子。白千鶴忍無可忍,悄悄問:“妹妹,這是行宮,皇帝皇後住的地方,偷溜進來是要殺頭的。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朝歌正在人群中尋找皇帝,聽到白千鶴的話,她回頭,淡淡瞥了白千鶴一眼:“你屢次闖入皇家禁苑,偷竊國寶,竟然還怕殺頭?”

“你也說了我那是偷。我最多趁著夜深人靜順點錢花,哪像你,簡直是明闖。妹妹,我們醜話說在前麵,冤有頭債有主,你如果和皇帝有私仇,你自己了結,我可不會幫你。江湖和朝堂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再高的功夫,也不能招惹官府。”

李朝歌輕輕應了一聲,低不可聞說:“我知道。”

白千鶴擔心李朝歌想行刺,事實上,她追到禁苑確實有目的,卻不是為了尋仇。

白千鶴提心吊膽了一路,不過現在看李朝歌的臉色,似乎並不是刺殺。白千鶴慢慢放下心,問:“妹妹,既然不是私人恩怨,那你追過來做什麼?這裡是皇帝圍獵的行宮,平民百姓進不得,萬一被人發現,會被治犯上作亂、預謀行刺之罪。這群官府的人最不講道理,到時候說也說不清楚,證明也證明不了,一旦跑了就是畏罪潛逃,以後一輩子都是麻煩。妹妹你年紀輕輕,可不要為了一時意氣,搭進去自己一輩子。”

“隻有你才和彆人打賭,我從來不拿這種事當炫耀的資本。”李朝歌冷冰冰掃了白千鶴一眼,她注意到前方的人馬開始行動了,一個穿著紅衣的人一馬當先,後麵一眾扈從浩浩蕩蕩跟上。李朝歌意識到最前麵的人就是皇帝,她立刻站起身,握著劍跟上。

白千鶴追上去,顛顛問:“不是尋仇,也不是打賭,那你到底來做什麼?”

白千鶴實在是好奇極了。都說好奇心害死貓,白千鶴就是一個好奇心格外旺盛的人。李朝歌不理他,白千鶴不氣餒,仗著自己輕功好,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李朝歌。白千鶴像塊狗皮膏藥一樣黏了許久,李朝歌甩也甩不掉,又怕一會被白千鶴添亂,隻好說道:“聖人和天後向天下懸賞長女的下落,我是來認親的。”

白千鶴預想過很多可能,萬萬沒想到,竟然聽到這麼一個答案。他驚訝地瞪大眼睛,嘴都合不攏了:“認親?你說你是皇帝和皇後走失的長女?”

白千鶴太過震驚,腳下的步子慢了片刻,瞬息的功夫李朝歌就飛遠了。她的身法輕巧敏捷,像陣風般從樹梢掠過,踏風無痕,唯有樹枝尾端輕輕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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