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歸位(2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0885 字 7個月前

李朝歌忍了李常樂許久,但是她最終選擇動手,一是因為政治因素,二來,就是李常樂真的冒犯到她的底線了。

今年七月,時局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每天都有許多大臣獲罪入獄,經李朝歌之手裡發出去的罪狀,更不知凡幾。李朝歌想到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裴紀安了,裴家的事終究是她對不住裴紀安,所以,她想借著裴紀安生辰的機會,給裴紀安賠罪,順便緩和夫妻的關係。

七月初六那天,李朝歌特意請了一天假,悄悄到裴府上,想給裴紀安慶賀生辰。從兩年前開始,裴紀安就搬出公主府,和李朝歌兩地分居。李朝歌無視裴家下人敵視的視線,親手給裴紀安做了一桌生辰菜,然後歡欣雀躍地坐在房間等。她枯等了一夜,菜涼掉,加熱,再涼掉,裴紀安也沒有回來。

李朝歌心也跟著變涼了,她倒掉所有飯菜,第二天一早,她頂著一宿未睡的眼睛,讓人去查裴紀安的行蹤。城門守衛稟報,裴郎君初六大清早出城,去敬亭山上清觀給廣寧公主李常樂慶生去了。

李常樂生辰七月初七,和裴紀安隻差一天。李朝歌在裴府中枯等時,裴紀安正陪李常樂等待生辰到來。探子還報,子時過後,裴紀安第一個給李常樂祝福,公主十分感動,再加上兩人都喝了酒,就滾到床上去了。

李朝歌徹底被激怒。裴紀安說聽到“皇夫”的稱謂感到惡心,殊不知李朝歌看到裴紀安的時候,也發自內心地覺得臟。她一看到裴紀安,就會想到他和李常樂在床榻滾的畫麵,幾乎惡心得反胃。

之後李朝歌一手主導了趙王謀反案,李常樂被牽連其中。沒幾天,李常樂“畏罪自殺”,自縊在上清觀中。

如今,裴紀安問她為什麼。

李朝歌有許多憤怒、失望憋在心中,但是她開口的時候,省去了那些質問的話,隻輕描淡寫道:“我想殺,便殺了。”

我想殺,便殺了。

這句話徹底逼瘋了裴紀安,裴紀安突然拔劍,飛身向李朝歌襲來。李朝歌隻是不緊不慢側身,用兩指夾住裴紀安的劍。

李朝歌身體動都沒動,唯有頭頂的旒珠輕輕晃動。李朝歌手指微微用力,就把裴紀安連人帶劍推開。裴紀安跌跌撞撞退到大殿上,李朝歌居高臨下,包容又憐憫地看著他:“我已經突破至臻界,身劍合一,身體發膚刀槍不入,人間已經沒什麼東西能傷得了我。裴紀安,你殺不了我的。”

裴紀安伸手,擦去嘴邊的血線。他當然知道,這個女人長在凡間,但是不知為何學了一身高深功夫,能飛簷走壁、降妖驅鬼,就是因為她武力無所不克,才被女皇重用,鎮妖司因此大行其道。這些年李朝歌得罪了許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雇凶殺她,可惜,無論多麼出名的殺手,無一人生還。而且很快,賣凶之人就會被李朝歌瘋狂報複。

鎮妖司可止小兒夜啼,絕大程度上,是因為李朝歌。朝中眾人提起李朝歌,誰不是氣得牙癢,卻又畏懼不已。

連裴紀安也不行。他用劍攻擊李朝歌,李朝歌分毫無損,裴紀安卻被她強大的真氣震得內腑翻騰,經脈劇痛。

李朝歌經曆了一場很不愉快的談話,第不知道多少次阻止了駙馬殺她,內心已經疲憊至極。明明今天,是她登基的大好日子。

因為剛才動了手,李朝歌的冕服又亂了。李朝歌轉身去整理自己的玉佩,一邊不在意地對裴紀安說:“你現在回去,我可以裝作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你依然能安安穩穩做我的皇夫。你聽話,裴家和長孫家剩下的人,才可以繼續活著。”

裴紀安咽下口中的血沫,諷刺地笑了。他在她眼中到底是什麼呢,一隻沒有尊嚴、沒有主見的金絲雀嗎?裴紀安知道朝中不乏有人想向李朝歌自薦枕席,李朝歌無論相貌還是權勢,都是頂級。可是李朝歌一個眼風都不掃,久而久之,下麵人也不敢了。世人皆羨慕裴紀安豔福不淺,可是裴紀安卻恨不得李朝歌流連花叢,豢養麵首。

此等豔福,他消受不起。

李朝歌毫不避諱地將後背暴露給裴紀安,因為在她的認知裡,天下除了周老頭,已經沒有人可以傷到她了。可是她卻忘了,天下不能,那天上呢?

裴紀安將手指抹在劍刃上,用力劃過。鮮血汩汩流過潛淵劍,更妖異的是,這柄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劍,竟然將血一滴不漏地吸收了。

潛淵劍飲飽了血,忽然紅光大作。李朝歌感覺到背後有一股淩厲的殺氣襲來,其境界遠非凡人能為!李朝歌大驚,立刻回身,祭出全部功力抵擋。可惜,還是太晚了。

一劍穿心而過,冰冷的劍鋒穿過華麗的冕服,穿過李朝歌溫暖的身體。李朝歌伸手握住劍,不顧疼痛,執著地盯著裴紀安:“你就這麼想殺了我?不惜以身祭劍?”

李朝歌掌管鎮妖司這麼多年,妖妖鬼鬼的事不知道見過多少,她怎麼能認不出來,這是一柄凶劍。劍的主人似乎造了許多殺孽,劍身上的煞氣已經足以割破半仙的護體屏障。這樣的劍,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用的。

裴紀安竟然能驅動凶劍,更意外的是,他竟然不惜以血祭劍。凶劍一旦開了戒,不吸光驅使者的血,絕不肯罷休。

裴紀安為今天已經準備了許久,來之前,他考慮了每一種可能。可是等他真的做到這一步,真的將劍刺進李朝歌胸膛後,他心中卻泛上一股巨大的荒蕪。

他真的殺了她。他真的擺脫她了。

裴紀安眼睛盯著她,幾乎無法眨眼。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失去了知覺,他的手握在劍柄上,明明應該趁機深入,可是他卻良久無法用力:“對不起。來世,請你不要再愛我了。”

李朝歌看著裴紀安,突然不可自抑地笑起來。她和他做了六年夫妻,最終,他卻說請不要再愛他了。他們的婚姻給裴紀安帶來許多痛苦,對李朝歌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李朝歌忽然毫無預兆地向裴紀安擊去一掌。她心脈俱裂,已經活不成了,可是,沒道理殺了她的人卻能好好活著。李朝歌這一生沒做過幾件好事,唯獨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從不虧待恩人,也從不放過仇人。

就算李朝歌喜歡他又怎麼樣,她死了,裴紀安也彆想活著。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李朝歌要死了,她的一掌也不是裴紀安能消受的。這麼近的距離,裴紀安根本沒法躲。事實上,他也沒躲。

裴紀安被一掌擊中心肺,頓時內臟破碎,胸骨斷裂。裴紀安噗的噴出一口鮮血,被打飛好幾米,重重摔到地上。李朝歌也牽動了傷口,她捂著汩汩流血的劍柄,緩緩跌倒在地。

她這一生,幼年和家人走散,少年被周老頭拋棄,好容易找到家人,卻成了所有人都憎惡的存在。她殺了弟弟,殺了妹妹,殺了母親,殺了丈夫的外祖父,殺了小姑,氣病了婆婆,氣死了祖婆婆。她登基為帝,卻一無所有。

最後,她也被自己的丈夫殺死。

一切皆是李朝歌的選擇,李朝歌不後悔。可是如果再來一遍,她不想再走這條路了。

尤其,她不要再喜歡裴紀安了。

門口傳來響動,所有人一起抬頭,裴紀安也跟著轉移視線。當他目光接觸到廊下那個人影時,心中忽然劇烈震動。

一種強烈的、霸道的洪流在他腦海中攪動,叫囂著要喚醒什麼東西。可是仿佛有一個更強橫的封印鎮壓在上麵,任憑腦海中驚濤駭浪,洶湧澎湃,裴紀安也始終沒想起什麼。

他隻知道,他是裴家的嫡長子,今年十七,剛剛重生。不久之前,他一劍穿透李朝歌胸膛,自己也被李朝歌震碎心脈。他摔落在大業殿冰冷的地磚上,隔著血紅的視線,看到她站在高台上,握著劍,緩緩倒下。

時日曷喪,與汝偕亡。他們兩人殘殺了八年,未能同生,終於共死。

裴紀安重生後,緩了許久才從前世強烈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因為他異狀太明顯,家人都以為他病了,風風火火地折騰了許久。今日,裴紀安終於收拾好心情,決定開始自己新的人生。

一個沒有李朝歌的,全新的人生。

新生的第一步,自然是保護好自己的家人,阻止前世的悲劇,以及彌補他和李常樂的遺憾。裴紀安在病中已經見過了父母雙親、兄弟妹妹,他今日起來後,突然想起好像還沒見過顧明恪。對於這個才華橫溢,卻又英年早逝的表兄,裴紀安一直非常惋惜,如今他重生到顧明恪未離世的時候,當然要來看一眼。

於是,裴紀安不顧下人勸阻,換了披風,來西院見顧家表兄。前世顧明恪死的實在太早了,裴紀安對顧明恪僅剩的印象,便是弱不禁風,不善言辭,消極避世。

然而今日,裴紀安毫無預料地抬頭看了一眼,渾身仿佛受到劇烈衝擊。這是他的表兄?裴紀安隱隱覺得不對勁,可是前世今生所有的記憶又在提醒他,沒錯,這就是他的表兄,顧明恪。

秦恪站在回廊上,平靜地看著貪狼星君在人間的化身。從五官上還能看出貪狼的影子,不過,記憶已被封印,法力也被極大壓製,是個純粹的凡人無疑。

在天庭時,秦恪是天尊,貪狼是星君,無論從身份地位還是權責勢力,他們兩人都沒有交集。但貪狼畢竟是二十八星君之一,秦恪多少知道這個人。所以秦恪實在不懂,堂堂一個星君,為什麼能如此無用?

被一個女人逼到同歸於儘,害天庭不得不違反規則,重置世界,讓他們帶著記憶重生。重生後,李朝歌隻用了一晚上就調整好心態,第二天生龍活虎闖黑森林,而貪狼呢,非但要多一個人來幫他,連他自己調整心態,都比李朝歌慢了五天。

秦恪真的不想承認,這就是西奎天尊的下一任人選,日後會位列四尊,和他同起同坐。

秦恪看著裴紀安,許久沒有說話,久到兩邊的下人都覺得不安。焦尾心急如焚,壓低聲音,悄悄提醒道:“郎君,裴大郎君大病初愈就來看你,先請大郎君到裡麵坐吧。”

秦恪主管刑獄多年,早已將感情和理智分開,絕不會讓私人情緒影響公務。事實上,他也沒有私人情緒。培植貪狼是天庭的決定,就算秦恪對裴紀安再不滿,也不會帶到任務中,影響裴紀安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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