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綠茶(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2540 字 3個月前

顧明恪說完後,一馬當先,率先離開。李朝歌見狀,策馬跟上。

一男一女騎著白馬,沒入風浪翻滾的草原深處,從背後看美好的如同畫卷。宮人們輕聲感歎:“沒想到顧寺卿騎馬這麼嫻熟,我看顧寺卿清靜文雅,還以為顧寺卿不擅武藝呢。”

女皇身邊的一個姑姑聽到,說:“顧家的郎君自小精心培養,即便看著溫文爾雅,詩書六藝也樣樣不差。彆看駙馬現在在大理寺任職,其實他出身詩書之家,祖父、父親都是有名的史學大儒,六朝史便是顧寺卿的祖父修撰的。”

“是嗎?”宮女們一聽,驚歎問,“那顧寺卿為什麼沒有繼承祖父遺誌,而是去讀律疏了呢?”

“誰說沒有?”姑姑道,“顧寺卿才十七歲就修完了前朝隋史,文才便是女皇看了都讚歎。後來裴家曾提出讓顧寺卿去修史館,顧寺卿不願意,自己參加明法科,考了大理寺。當年顧寺卿還是明法科第一,放榜那日,京城大娘子小姑娘將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就是為了一睹新科進士顧郎的風采。”

行宮的宮女們感歎不斷,她們常年待在行宮,若是宮裡貴主不來,她們就隻能待在行宮裡,一日日空等年華老去。顧明恪的事跡在朝中不是秘密,可是對於這些宮女來說,那便是前所未有的新鮮事。

宮女們纏著姑姑繼續講。武元慶牽了馬,和身邊的張氏兄弟說道:“難得雨後天氣好,去草場上賽一圈,如何?”

張燕昌愛熱鬨,立刻允了。唐朝騎馬是最流行的出行方式,貴族無論男女都能上馬。張氏兄弟雖然學過,但是窮文富武,他們這種撐門麵學出來的和常年騎馬狩獵的世家郎君自然不能比。不過武元慶沉迷酒色,四體不勤,和張燕昌倒也半斤八兩。

他們兩人準備賽馬,張燕昌興衝衝地叫兄長一起。張彥之低低應了一聲,心思還在剛才那些女子的談話上。

顧明恪出生自史書大家,祖父、父親都是當世知名文學家、史學家,他含著這麼大的金湯匙出生,卻放棄家族傳承,自己考了完全無關的明法科,竟然還是第一名。這樣的家世,這樣的經曆,真是無可挑剔。

難怪會被選為駙馬。

正巧宮女們在後麵嘰嘰喳喳地問:“那顧寺卿是怎麼和盛元公主認識的?”

“說來話長。”老姑姑把胃口吊夠了,才娓娓道,“當年老身跟著女皇去紫桂宮狩獵,那時候先皇還在,盛元公主救了先皇,先皇看著眼熟,一下子認出來這是丟失多年的嫡長女。先皇帶著盛元公主回宮,女皇很高興,就給公主舉辦了回歸宴,邀請三公九卿全部出席。就在宴會上,盛元公主見到了顧寺卿,從此結緣。老身至今記得那場馬球賽,一眾天之驕兒下場打馬球,當真是少年意氣,神采飛揚,盛元公主和顧寺卿兩個人搶球,一整場都在杠著呢。”

宮女們咯咯笑:“哪裡是搶球,分明是看對眼了,故意製造機會呢。”

老姑姑笑道:“那老身就不知道了。”

“五兄。”張燕昌坐在馬上,用力對張彥之揮手,“快來!”

張彥之慢吞吞走向另一邊,下人殷勤地給他備馬,他卻沒多少賽馬的興致。下人敲鑼,武元慶和張燕昌飛快地衝出去,張彥之跟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跑著。

他腦海裡不停回放剛才聽到的話,原來,那就是他們兩人的初遇嗎?相逢在彼此最好的年華,年少不知愁,一身赤誠熱愛,都給予一個人。

張彥之不由想,在他十六七的時候,他在做什麼呢?他在教坊司裡,日複一日地彈琴,隻為了多得些客人的打賞。

前麵張燕昌和武元慶很快看不到蹤跡了,張彥之停住馬,漫無目的地散步在綠草中。六月正是一年中水草最豐茂的時候,草原上開著不知名的花,星星點點散布在碧浪中,隨著風層層翻湧。

前方有一大叢白色蘆葦,張彥之隻掃了一眼,本打算離開,突然意識到那裡好像有兩個人。

張彥之定睛細看,果然,兩個人騎著馬,漫步在半人高的蘆葦叢中。他們兩人都穿的白衣,隱沒在蘆葦穗中,不仔細看還注意不到。

張彥之眼睛頓時亮起來,他掃過四周,草原上地方大,跑遠後根本誰都看不到。張彥之放了心,立刻朝那個方向趕去。

李朝歌和顧明恪跑了一段,等甩開身後的人後,就放慢馬速,悠悠漫步在草原上。李朝歌隨手摘了枝蘆葦,問:“你為什麼突然想騎馬?”

顧明恪端坐在馬上,姿態清閒,都不用控製韁繩,坐騎就走的安安穩穩。顧明恪說:“沒什麼,隻是陪你而已。”

這個理由李朝歌越發不信了:“我又不是不會騎馬,你陪我做什麼?”

顧明恪不說話。他想起剛才的場景,目中劃過一絲諷意。

他要是不陪,那就有其他人來陪李朝歌騎馬了。

沒想到人不能念,顧明恪才剛剛想完,就聽到後麵傳來馬蹄聲。他回頭,見到來人,眼神立刻沉下。

張彥之?他怎麼陰魂不散?

李朝歌也奇怪道:“他怎麼來了?”

李朝歌看著看著,突然覺得不太對:“他怎麼趴倒在馬上?不好,他好像驚馬了。”

李朝歌說完,立刻策馬去救。顧明恪喚了一聲,話沒說完就見李朝歌衝出去了。

顧明恪盯著前方,眼睛悄悄眯起。驚馬?

李朝歌很快就追上張彥之,她伸手拽住張彥之的韁繩,很快就將失控的馬匹安撫下來。張彥之騎在馬上,驚魂未定。他回頭,十分誠懇地向李朝歌道謝:“多謝公主。”

李朝歌見馬已經平靜下來,她鬆開韁繩,說:“舉手之勞。你沒事吧?”

張彥之搖頭,一雙眼睛溫潤如水,情意綿綿:“謝公主關心,我沒事。”

李朝歌剛才那句話隻是禮貌詢問,流程走完後,她就看向張彥之的馬,奇怪道:“好端端的,怎麼會驚馬呢?”

李朝歌對事故原因非常好奇,這是行宮,馬都是宮苑圈養、精心訓練的,怎麼可能受驚呢?張彥之見李朝歌一直盯著馬,心中發慌,忽然掩著唇咳嗽。

沉迷於追根究底的李朝歌抬頭,問:“怎麼了?”

張彥之偏頭咳了兩聲,捂著心口,緩緩喘著氣道:“沒什麼,剛才馬突然失控,我有點心悸。”

李朝歌從小耐抗耐造,一個人能打十個,不是很懂正常人是什麼樣。她從沒驚過馬,但是京城那群貴女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嚇暈,張彥之驚馬後心悸,似乎也正常。

李朝歌於是說道:“心悸是大事,你待在這裡不要動,我回去叫禦醫。”

李朝歌說著就要走,張彥之攔住,低聲道:“不必。”

他捂著胸口,慢慢換氣,聲音中也帶了低啞的喘音:“我下馬走走就好。”

病人都這樣說,李朝歌也不能強迫,隻好陪著他下馬,慢慢在草叢中走。張彥之朝旁邊瞥了一眼,輕輕柔柔道:“公主,駙馬一個人在那邊。你來幫我,駙馬會不會誤會呀?”

李朝歌回頭,看到顧明恪攬著馬,正在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李朝歌渾不在意,說道:“你放心,他為人最是公道,不會在意這種事的。”

“那就好。”張彥之垂眸一笑,眼神水潤,溫柔細致,“駙馬總是跟在公主身邊,我還以為駙馬不太喜歡公主和外人接觸呢。駙馬不誤會就好,要不然引得公主和駙馬生隙,那就是我不對了。”

顧明恪耳力好,將張彥之那些話聽了個齊全。他走過來,神情平靜,步履從容,悠然問:“朝歌,怎麼了?”

李朝歌沒注意顧明恪對她的稱謂,如實回道:“剛才張彥之的馬不知道為什麼受驚了,他有些心悸,要慢慢走一會。”

“哦,驚馬?”顧明恪長袖在風中獵獵飛舞,他整了下衣袖,不緊不慢道,“宮廷養的騸馬都能驚,張奉宸令若是不擅長騎馬,最好還是在宮裡待著。”

奉宸令是張彥之的官職,自然,這隻是個擺設。旁人想討好張彥之兄弟,都叫他們五郎、六郎,但顧明恪一張口就是官職,可見毫無交好之心。

李朝歌也覺得這麼溫順的馬都控製不住,張彥之馬術實在堪憂。但道理是這個道理,話卻不能說得這麼直白。李朝歌瞪了顧明恪一眼,道:“人家還沒緩過來,你不要說這種話。”

顧明恪一聽,眼睛都變幽深了。張彥之連忙說:“公主,駙馬是為了我好,你勿要和駙馬置氣。我不像駙馬一樣從小學習六藝,比不上駙馬什麼都會。駙馬說得對,我不該出來的。”

李朝歌暗暗瞪了顧明恪一眼,對張彥之說道:“他說話向來直,其實並無惡意。騎馬簡單,練一練就會了。”

“真的不打擾公主嗎?”張彥之唇邊含笑,感激地看著李朝歌,“勞煩公主陪我在這裡浪費時間,可惜我現在頭暈,還不能上馬。要不公主你們先走吧?”

彆說,李朝歌還真想自己走,但是張彥之主動說出來後,李朝歌倒不好意思走了。對方是個病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心悸會發作,現在草地上一個人都看不見,萬一出事,那可怎麼辦?

李朝歌咽下要說的話,搖頭道:“無妨,我也不趕時間,你慢慢休息,不用急。”

顧明恪跟在旁邊,三魂七魄都要氣出來了。他移開視線,看著遠處洋洋灑灑的蘆葦花,勸告自己這是在凡間,不要和凡人一般計較。

這個男人說話怎麼這麼惡心呢?

李朝歌跟在自己身邊,長風拂過,吹來她發絲上的香氣。張彥之心中十分滿足,前路無人,天地浩大,仿佛他們倆可以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張彥之巴不得走得再慢一點,他餘光掃向顧明恪,覺得這個人實在多餘極了。如果此刻隻有他和李朝歌兩人就好了。

張彥之含笑說:“駙馬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耐煩了?我不敢占用駙馬時間,駙馬如果有其他事,可以先走的。”

李朝歌也回頭看顧明恪,顧明恪有多工作狂她是知道,這樣慢悠悠地在草地上閒逛,說不定他早就不耐煩了。李朝歌對顧明恪說:“要不你先走?”

顧明恪忍了一路,現在出奇憤怒了。他垂眸看李朝歌,眼睛灼灼生輝,黑得驚人:“你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