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雷劫(2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3033 字 6個月前

秦恪躺在刑天台上,白衣已殘破不堪。他一動不動,身上源源不斷滲著血,都將衣服染紅了。蕭陵臉色鐵青,大喊道:“他昏迷了,停止雷劫。”

司刑的星君遲疑:“可是,天規有令,雷劫一旦開始,除非天雷結束或者受刑者死亡,否則不得停止。”

“他剛才經受的就是第三十九道天雷。”蕭陵冷冷看著說話的人,“有人飛升,飛升雷劫疊加到天雷上,本來就翻了倍。若是再打下去,他就要接受四十雷劫了。”

天雷是不斷乘二遞增的,剛才本該是第三十八道,但是恰巧有人飛升,兩種雷劫疊加,在原本的基礎上又乘了二。秦恪剛才雖然經曆的是第三十八道,但強度上無異於三十九。

秦恪已經闖過了天庭從未有人活下來的三九雷劫,若是再打一道,誰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以秦恪如今重傷且被封印法力的狀態,再翻一倍,他必死無疑。

其餘幾個星君麵麵相覷,拿不準主意。蕭陵冷著臉,嗬斥道:“他如果出事,你們誰能勝任北宸天尊?”

這回沒人敢接話了,司刑星君默不作聲暫停雷劫,刑天台上方的烏雲很快散去,結界、浮台次第打開。

蕭陵趕緊進去查看秦恪狀況。秦恪麵容蒼白,闔目昏迷,蕭陵為他注入法力,喚了好幾聲,秦恪都沒有反應。

蕭陵心重重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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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三年三月,江南大捷,聲勢浩大的揚州叛亂一個月就被平定,但大理寺卿顧明恪不知所蹤,盛元公主李朝歌死於戰亂。

仗打贏了,而勝利的將軍再也沒有回來。

噩耗傳來,許多百姓都不願意相信。李朝歌在民間聲望隆重,顧明恪更是有“有腳陽春”之名。他們夫妻就是百姓心目中的公道,一場戰亂,旁人都好好的,唯獨這兩個人死了,誰能接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南的風波還沒有平息,京畿及各大州府突然被怪物襲擊。五月二十夜晚,怪獸衝破神都城門,在城中大肆屠殺。百姓奔逃,孩童哭喊,佛門之地濺滿了鮮血,一時宛如人間煉獄。但是在眾人絕望時,一個帶著麵具的女子從天而降,殺了京城中肆虐的怪物。

看她的背影,分明是傳言中已經戰亡的盛元公主!

隨後天降異雷,光芒足足照亮了半座洛陽。等雷聲平息後,神秘女子和莫名出現的怪物都消失了。

六月,洛陽重建,生活漸漸回到正軌。但民間許多地方都在傳,盛元公主並沒有死,而是飛升去當神仙了。

民間紛紛擾擾,而朝廷像個龐大遲緩的機器,無論外界發生什麼,他們都討論著同樣的話,重複著同樣的事。六月底,莫琳琅在鎮妖司解了職,和白千鶴、周劭、荀思瑜一起離開了洛陽。

鎮妖司依然存在,但已不再是鎮妖司。

莫琳琅陪著荀思瑜坐在牛車上,如今荀思瑜肚子已經很大了,須得萬分小心。荀思瑜想喝酸梅湯,周劭下車去買。牛車停在路邊,莫琳琅等周劭時,忍不住掀開簾子,看向身後那座巨城。

風中仿佛能聽到佛塔上的鈴鐺聲。曾經這是莫琳琅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每日在坊門前等待宵禁,在鎮妖司公文,以及踏著餘溫回家時,她耳邊都能聽到鐘聲鼓聲。莫琳琅極目望去,仿佛穿越城牆,看到了鎮妖司門前遒勁的大字,以及旁邊莊嚴肅穆的大理寺。

周劭買酸梅湯回來了,莫琳琅又看了看,放下簾子,轉身麵向前方。

從今往後,鎮妖司如何,大理寺如何,都和他們沒關係了。曾經莫琳琅留在鎮妖司是想查明李朝歌身亡的真相,但是那天夜裡,他們親眼看到神秘女子從佛塔上跳下,一劍一命,解決了洛陽城裡所有怪物。莫琳琅便知道,她不需要留下了。

身邊,荀思瑜泯了口酸梅湯,低聲問莫琳琅:“琳琅,你想去哪裡?”

莫琳琅想了想,眼睛中浮現出向往:“海闊天空,山高水長,世界這麼大,去哪裡都可以。”

垂拱三年秋冬,周劭女兒降世,白千鶴嚷嚷著要當乾爹,還放話要培養乾閨女當江湖上最好的采花賊,被周劭打了一頓。家裡添了小孩子,就不能像以前一樣混日子了。周劭和白千鶴商量找什麼生計,後來采取了荀思瑜的提議,自己辦一間捉妖樓。

莫琳琅天生陰陽眼,可以看到鬼怪妖魔,周劭有武力,白千鶴有門路,捉妖不在話下。本來眾人推舉白千鶴當樓主,白千鶴說自己閒散慣了,當不了領頭人,便將樓主之位讓給莫琳琅。

垂拱四年,江南一帶出現一座捉妖樓,樓主人是個女子,姓莫,號稱辟邪、通靈、除妖樣樣精通。捉妖樓神出鬼沒,行事詭異,但所接委托無一差錯,無論是多麼棘手的妖邪,他們都能擺平。捉妖樓的名聲漸漸大起來,很多人專程跑到江南,尋找捉妖樓幫忙。

但是捉妖樓在江南隻開了半年,突然又消失了。捉妖樓呆膩了一個地方就搬家,隨心所欲極了,若要委托他們辦事,隻能靠熟人聯絡。捉妖樓什麼委托都接,唯獨有一個規矩,不替權貴辦事。不乏有公門之人想委任他們捉妖看屍,但捉妖樓對任何朝廷之人都沒有好臉色,唯獨大理寺的人來委托,他們願意讓人進門。

年末除夕,捉妖樓關門。莫琳琅和荀思瑜在廚房裡包餃子,白千鶴和周劭在外麵擺桌子、倒酒,一邊做雜務一邊閒話。他們不知怎麼說起李朝歌,周劭對著酒壇灌了一口,說:“那天打雷,是飛升雷吧。”

白千鶴沒應聲,自從離開洛陽後,他們很少談論曾經的事情了。周劭覺得剩下一半沒意思,索性仰頭把酒壇倒空了,隨意擦了下嘴,道:“痛快,喝酒還是要用壇子。聽說這些年京城裡的人安分極了,不知道,現在她在哪裡?”

白千鶴聳聳肩:“沒當過神仙,誰知道她去哪兒了。”

又過了一會,周劭道:“顧明恪也是神仙吧。”

他們話沒說完,荀思瑜抱著女兒出來了。她瞧見周劭又在喝酒,不由豎起柳眉:“你怎麼又喝酒?”

周劭咣當一聲把酒壇扔開:“不是我喝的,是白千鶴。”

雷劫後,李朝歌確實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她的去向並沒有外界猜測的那樣複雜,她隻是去養傷了。

彆說,那一道天雷打的還挺狠,李朝歌在終南山養了許久,等身體恢複後,才再次踏入外界。

她傷好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秦惟。她再次去了揚州地下宮殿,帝陵裡已經是一片破敗,牆壁倒塌,亂石嶙峋,金銀珠寶被壓在石塊下,再也不見曾經的恢弘華麗。

李朝歌一塊一塊撬開石頭,對下麵的金銀珠寶視若不見,偶爾碰見了書卷,她反而有興趣打開看看。但是地陵破損的厲害,書卷裡麵殘缺不全,已經無法辨認了。

李朝歌找了許久,終於在塌陷最嚴重的地方發現了血跡,和一副乾枯的骨架。李朝歌蹲在屍骨邊看,頭骨和頸椎分離,切口平整,像是砍擊傷。

看骨頭這個人已經死了許久,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維持著屍身不腐。後來遇到了仙人,他被一劍砍頭,禁術失效,他的屍體也迅速變回本來的模樣。

帝王霸業,長生不老,到頭來不過是一具白骨。

李朝歌拍了拍手,站起身,心想這應當就是秦惟了。不知道是誰殺了秦惟,這是好事,但李朝歌卻生出種不上不下的茫然感。

秦惟這就死了,那她還能做什麼?

李朝歌茫然了一會,最後回了劍南。

顧明恪和她說,等忙完手裡的事情後,他就陪她一起回劍南。可是最終,還是李朝歌一個人回來了。

塞上牛羊空許約。

李朝歌又回到了十裡大山。在李朝歌走後,黑林村遭遇了地動,村裡人都搬出去了。李朝歌站在倒塌的院子前,再一次感受到那種失力感。

皇宮是一座巨大的衣冠塚,公主府人去樓空,現在連黑林村都毀了。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的家嗎?

李朝歌站在斷壁殘垣前沉默,身後傳來腳步聲,周長庚拎著一壺燒春,蕩蕩悠悠地走過來:“好久不喝了,還是劍南的酒水爽快。”

他悶了一口,問李朝歌:“你怎麼還在這裡?”

周長庚身上傳來一股濃重的酒味,李朝歌嫌棄地避開:“你不也還在嗎?”

周長庚尋了個平坦地方,直接躺下,翹著腿說:“我不一樣。我是犯了事,身上背著好幾個月的禁閉呢,不能回去。”

李朝歌雖然飛升了,但她並沒有立刻去天庭。她最開始想著先解決秦惟,後來發現秦惟死了,她又想回長大的地方看看。現在,李朝歌終於沒有理由自欺欺人了。

她不想麵對秦恪,所以才遲遲不去天庭。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默契地避開這件事,現在,周長庚終於主動提起:“你和秦恪……”

李朝歌冷哼一聲,輕飄飄道:“一個男人罷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換個新的就是。”

說完,李朝歌還是氣不過,憤憤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我是倒了什麼黴,幾次三番成為幫助神仙勘破情劫裡麵的那個劫。既然他說從未當真,那我也不會挽留,天下男人這麼多,又不是找不到其他人。”

周長庚聽後,良久沉默。李朝歌察覺不對,皺著眉回頭:“怎麼了?”

周長庚不答反問:“他是怎麼和你說的?”

“他說他來人間隻是為了體驗感情,曆練心性,現在他心境已經提升,就回天庭繼續當天尊去了。他還說這隻是一場任務,讓我相忘於江湖。”李朝歌仔細盯著周長庚的表情,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這些話有問題嗎?”

周長庚手裡提著酒,忽然一口飲儘,遠遠把酒壇扔在地上。酒壇撞在碎石塊上,咣當一聲碎了。周長庚雙手背後,仰麵躺在石板上。

他似乎嗤了一聲:“哪有那麼輕鬆。如果可以用這種理由,那天底下所有仙人都可以說自己沒有動心,為了感悟人情才和對方在一起,天規法條豈不是形同虛設。”

李朝歌意識到不對勁,神態一下子緊繃起來:“那真實的天規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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