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天規(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2095 字 3個月前

麵前的這張臉依然清冷美貌,不染纖塵,對著天庭眾人時,也始終不疾不徐,氣定神閒,仿佛習慣了這種生活。可是現在,那雙眼睛盯著李朝歌,慢慢蕩漾出笑意。

他笑了好半晌,抬手,不顧自己滿身的血,輕輕撫上李朝歌臉頰:“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蕭陵這些法力高深的仙人都沒有認出來,君崇甚至為他把過脈,可無一人懷疑。李朝歌卻發現了。

李朝歌冷著臉想躲開,但是麵前人捏著她的下巴,不讓她躲。李朝歌的臉頰很快染滿鮮血,她勾唇笑了笑,目光如往常一般黑亮,但這次裡麵不見情意,隻見殺氣:“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李朝歌飛升那天,剛來天庭就得知秦恪昏迷不醒。她在玉虛宮守了一夜,天剛亮時,秦恪醒了,她一回頭就和一雙眼睛對上。

那片刻是李朝歌有生以來演技最好、反應最快的時候,她立即意識到這不是秦恪,隨後想到,他現在有著秦恪的身體、秦恪的身份、秦恪的法力,李朝歌無論如何打不過他。幸而秦惟似乎也在斟酌,他成功了嗎?若是成功,為什麼會在這裡看到李朝歌?

秦恪進入雷劫前讓人殺了秦惟,在刑天台中,他得知李朝歌飛升。但是,秦惟不知道。

終究是李朝歌更快反應過來,她對麵前這個人笑了笑,驚喜地說:“秦恪,你醒了?”

之後,秦惟順水推舟,開始他在天庭假扮秦恪的日常。秦惟輕輕笑了,笑聲低啞性感:“原來如此。我懷疑過你,但是我終究不忍心。沒想到,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李朝歌知道秦惟說的是哪件事。天庭內外都知道秦恪對李朝歌一往情深,他為了維持人設,少不得要關注李朝歌。但是在秦惟給她送藥時,李朝歌沒忍住,下意識躲開了他的手。

當時李朝歌心裡就道了聲壞了,但是李朝歌馬上反應過來,將計就計順勢吵架,擺出一副和秦恪鬨彆扭的樣子。秦惟不知道分彆那天秦恪和李朝歌說了什麼,他不敢深入這個話題,隻好提前離開。李朝歌因此死裡逃生。

李朝歌開了一個很好的頭,後麵她繼續維持這種態度,寸步不離在“秦恪”身邊守著,但時不時就要發作一下,一副被傷透了心卻又忍不住關心對方的小女人形象。可能是李朝歌演技太好,可能是秦惟吃這一套,也可能是李朝歌望向秦恪的身體時,裡麵的關心思念是真的。秦惟漸漸當了真,越來越不防備李朝歌。

也給了李朝歌今日動手的機會。

潛淵劍深深刺在身體裡,李朝歌的手用力握著劍柄,沒有一丁點遲疑心軟。秦惟手指下移,緩慢覆到李朝歌手上:“可笑我這一生自負擅算人心,最後卻栽在你的手上。果然動了真心,就會蒙蔽理智。”

秦惟懷疑過好幾次,不止送藥,還有數次他都覺得李朝歌表現可疑。他其實已經關注了李朝歌很久,早在前世,她的駙馬還是裴紀安時,他就認識她了。

遠比秦恪更早。

最開始秦惟視李朝歌為棋,後來秦恪出現,和李朝歌走得越來越近,秦惟才真正注意起這個女子。若說地陵的時候他隻是好奇,奇怪什麼樣的女子能引得秦恪動心,等來了天庭,和她一日日相處後,秦惟才是真正被迷惑。

她看他的目光那樣真摯明亮,時常讓秦惟產生錯覺,她看的人是他。

他生前富有四海,坐擁天下,後宮有無數佳麗討好他、喜歡他。但她們的喜歡是有條件的,就算皇位上換一個人,她們依然會這樣喜歡對方。唯獨李朝歌,沒有目的,無關私欲,愛的隻是這個人。

但是,她愛的人是秦恪,不是他。秦惟早就該發現的,他提醒了自己好幾次,但還是栽入陷阱。

一個為他量身定做的,愛的陷阱。秦惟生來早慧,多謀善斷,他算到了一切,唯獨沒有算到過愛。所以,他碰到李朝歌,是他的報應。

秦惟手指冰涼,他傷口正飛快失血,體溫也越來越低。但李朝歌絲毫不為所動,依然冷冷地盯著他:“他在哪兒?”

秦惟卻像聽不到一般,深深注視著李朝歌,問:“你有沒有一刻,看的人是我?”

李朝歌對著秦惟柔柔一笑,忽然拔劍,鮮血濺紅了她半邊臉頰。她握著滴答滲血的潛淵劍,挽了個劍花,朱唇輕啟:“從未。”

李朝歌再次持劍襲來,直取秦惟命門:“我從未混淆過你們兩人。他就是他,無可替代,把他還給我!”

蕭陵愕然地看著前方那一幕,浮橋,雷雲,鮮血,李朝歌和秦恪,一切都和他在須彌鏡中看到的一模一樣。秦恪殺罪仙時法力驚動天庭,蕭陵下凡前為秦恪卜了一卦,那時候他在鏡中看到,秦恪被李朝歌一劍捅穿。

蕭陵因此想殺了李朝歌,卻屢次被秦恪阻止。蕭陵一方麵警惕李朝歌,一方麵又在奇怪,李朝歌看起來對秦恪真情實意,為什麼會殺秦恪呢?

沒想到,這一卦竟然是這般應驗的。

靈氣驚動了刑天台,刑天台下方的雷雲不知不覺升起,繚繞在孤島四周,散發著恐怖的壓迫感。蕭陵看著李朝歌執劍衝向秦恪,不知道該替誰捏一把冷汗:“快住手,刑天台要啟動了!”

李朝歌置若罔聞,秦惟現在擁有秦恪的法力,除了刑天台,再沒有任何地方能控製住他。李朝歌不知道秦惟對秦恪的魂魄做了什麼,但是身體受傷時神魂會自我保護,說不定因此能喚醒真正的秦恪。

秦惟即便負傷也比李朝歌強了太多,他輕鬆躲過李朝歌的劍,雙方實力差距一目了然。可是李朝歌毫無退意,她再一次全力攻擊,但是這次,他微微錯開身體,雙指夾住了李朝歌的劍。

李朝歌一怔,雙眼驟然迸發出光亮:“秦恪!”

秦恪單手夾劍,另一手捂著傷口,鮮血滴滴答答從他手心滲出,蜿蜒在他纖白的手指上,有一種毀滅的美感。秦恪極低地歎了一聲,嗓音中似乎有笑意:“你這一劍刺的可真狠。”

李朝歌殺自己的男人,下手向來舍得。

李朝歌咣當一聲扔下劍,慌忙去扶秦恪:“你怎麼樣了?”

秦恪握緊李朝歌的手,兩人手指頃刻被鮮血包裹:“我沒事,小傷而已。”他看了眼浮橋後,說:“刑天台要開啟了,先出去。”

李朝歌連忙撿起劍,要扶著秦恪出去。秦恪後退一步,說:“你先走。”

李朝歌沒有多想,躍到下一塊浮石上。她才剛剛落地,猛地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風,李朝歌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股靈力裹挾著,扔到對岸。

崖邊的天兵慌忙避開,扶李朝歌站好,李朝歌才剛碰到地麵就轉身往回跑。可是身後驟然升起一道結界,李朝歌撞在上麵,無論怎麼攻擊都沒有反應。

李朝歌睜大眼睛,用力瞪裡麵的人:“秦恪,你要做什麼!”

秦恪站在浮橋中央,長久地望著李朝歌。他身後是浮動的巨石,黑壓壓的劫雲,青色的雷像靈蛇一樣翻滾。整副場景壓抑黑暗,唯獨秦恪一身白衣染血,眼神溫柔又深長。

搖搖晃晃的浮橋一塊接一塊隱沒,他的身形騰空在陰雲上,衣袂獵獵作響:“朝歌,法規麵前,眾生平等。這一道刑罰是我該受的,不能徇私。”

李朝歌用力錘著結界,結界隱隱波動,毫無反應。她的眼睛飛快盈上淚水:“可是你不隻是一個普通仙人。你活著,才能造福蒼生,給更多人帶來公平正義。”

天雷勾動,一道閃電倏地從他背後閃過,照亮了半片天空。秦恪沒有回頭,眼睛在雷光中明明滅滅:“正因為我身份重要,所以才越發不能徇私枉法。我這裡自私一次,其他地方就會爛一片。”

眾兵沉默,蕭陵在後麵歎息。李朝歌噙著淚水,她已經感覺到,秦恪要做的,絕對不隻是接受刑罰:“可是,至少等你養好傷。”

李朝歌剛才為了誅殺秦惟,喚醒秦恪,下手完全沒有手軟。她知道,那一劍絕對不隻是小傷。

秦恪看著她笑了,說:“能看到你,我已經心滿意足。這次雷劫拖了太久了,蕭陵,麻煩你啟動雷劫吧。”

雷聲引動了所有人,越來越多仙人趕到刑天台外。蕭陵歎了一聲,說:“秦恪,第四十道雷劫無人經曆過,你自己小心。”

“不是四十。”秦恪平靜地看著他們,薄唇輕輕開啟,“是九九雷劫。”

蕭陵愣了下,隨即高聲道:“你瘋了!”

天空陰雲密布,電閃雷鳴,雷雲帶來了最原始的恐懼感。這是天地之威,蒼生之怒,秦恪一襲白衣浮在雷雲前方,衣服上、手上沾染著斑斑血跡,長發隨風飄卷,和背後烏雲形成鮮明對比。

渺小,脆弱,蒼白,卻又堅韌似劍,直指雲霄。

秦恪聲音清淺,卻仿佛一道驚雷,穿越九重雲天,驚醒無數仙魔:“天規不合情,我要更改天規。”

周長庚和季安趕過來,聽到這句話都震驚了。蕭陵瞳孔緊縮,君崇和玄墨聽到,也不由停住了腳步。

李朝歌回頭,問:“改天規有什麼條件?”

天規天規,既然綴上了天,那就不是隨隨便便一句話能改的。蕭陵注目著前方,低緩道:“天規自古有之,即便是天尊,也隻是天規的踐行者。要想改天規,就要像凡間民告官一樣,先滾板釘,然後才能擊鼓鳴冤。天庭同理,告天者要先闖過九九雷劫,然後才能向上天提出自己的意見。”

李朝歌手指攥緊,顫聲問:“若闖不過呢?”

蕭陵搖頭,輕輕苦笑一聲:“敢冒犯天者,本就該死。”

李朝歌眼睛瞪大,背後忽的劃過一陣疾光,映的她眼睛黑白分明。

李朝歌霍然回頭,雷劫開始了。

秦恪之前還欠著一道雷,如今簷柱一般粗細的青雷劃過,他和天道立契的三九雷劫才算真正完成。四周湧起清氣,雲霧翻滾,秦恪被壓製的法力恢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