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靈媒 風流書呆 6603 字 6個月前

宋溫暖這邊忙著去找知根知底的人, 梵伽羅的測試自然被中止了。一名助理導演將他帶到一個封閉的隔間, 說是讓他稍等片刻, 具體的情況卻一字不提。

梵伽羅自然能感覺到這些人的冷淡甚至是厭惡, 卻一句話都沒多問,隻是撿了個安靜的角落垂眸獨坐。片刻後, 一陣輕微的, 誰也無法察覺的能量波動出現在房內,而梵伽羅已迅速掀起眼皮,朝那個方向看去。

他勾了勾指尖,那能量波動便緩緩靠近,最終凝成一團淡得幾乎難以察覺的人形霧氣,而霧氣的頭部,大約是雙眼處, 竟掉落了兩滴黑色的淚珠。

梵伽羅接住這似霧似水的淚珠,眼眸裡流轉著了然的光。

“你回家了?”他低不可聞地說道。

人形霧氣點點頭, 眼裡湧出更多淚珠, 卻又在掉落地麵的時候消散無蹤。

“讓我看看。”梵伽羅將右手隨意搭在膝頭,指尖自然垂落,從監控器裡觀察,誰也不會發現他的異常。於是那霧氣便乖覺地蹲在他跟前, 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額頭抵上他的指尖。

晃動的畫麵由模糊慢慢變得清晰,一團小小的黑霧像生前那般蹲坐在樓梯口, 短短的胳膊抱著細細的腿,小小的腦袋埋在臂彎裡, 滿心都是惶然,也滿心都是期待。今天是他的母親被拘留所釋放的日子。他恐懼於她的責打,卻又克製不住思念她的心情,就像一隻被傷害了無數次的小狗,隻要主人輕輕喚一聲寶貝,就能再一次歡喜雀躍地奔過去。

孩子對父母的愛總是天然而又純粹的,當他們還幼小的時候,無論你在他們心底留下多少傷,他們總能看見你的光。唯有當他們長大了,明白了何為愛恨,何為悲歡,那些光才會漸漸散去。

此刻,那小小的身影便蹲坐在這昏暗的門洞處,看著他的母親在父親地攙扶下從電梯裡跨出,像是這個世界裡驟然點亮的一束光。他連忙站起身,怯怯地,竊竊地,歡喜又恐懼地迎上去。

表情萬分疲憊的兩人走進客廳,反鎖房門。父親把母親帶入廚房,指著存放在冰箱裡的一具早已僵硬的屍體說道:“我把他打死了。”他的語氣像是在說“明天會下雨”。

那小小的身影呆站在廚房門口,黑洞洞的眼睛注視著他們,也注視著自己的屍體,連一個具體的表情都無法模擬。

母親張大嘴,似乎想尖叫,卻被父親死死堵住了口鼻。他麵容扭曲地說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平時打得那麼狠,他卻一點事都沒有。我隻是喝醉了踢一腳,他就死了,我怎麼能想到?”

母親拚命抓他、撓他、踢他、踹他,眼裡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像是已經悲傷到瘋魔。男人死死捂住她的嘴,默默承受了她的所有宣泄。鬨過這一場之後,兩人都已經累地癱倒,而那小小的屍體卻還蜷縮在冷凍箱裡,被一層一層雪白的冰霜覆蓋。

“我打他隻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我懷孕了,你整天不著家;我生產了,你第二天才來醫院;我哄孩子,你在外麵應酬;我帶孩子上補習班,你在家裡玩遊戲;我得了抑鬱症,你說我矯情。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不在!現在好了,你把孩子打死了,我們都解脫了!”女人神經質地笑了笑,對著虛空呢喃:“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當初就不該把他生下來。他命不好,攤上我們這樣的父母!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斷斷續續地笑著,音量越來越大。

男人不得不再一次捂住她的嘴,不斷道歉:“對不起親愛的,我真的很抱歉。我們再生一個吧,這一次我保證會好好愛他,也好好愛你。我會在你懷孕的時候天天陪著;我會在你生產的時候在醫院等通宵;我會幫你哄孩子喂孩子,送孩子去補習班。你在家天天休息,想乾什麼乾什麼,想玩遊戲玩遊戲,想逛街逛街,而我會拚命工作,為你們提供最好的生活。我們再生一個吧?好嗎?”

男人貼著女人的麵頰,不斷詢問“好嗎”?這久違的、虛偽做作的溫情竟在這冷酷而又荒誕的夜,切切實實地打動了女人的心,於是她含著淚點頭同意:“好,我們再生一個。”

他們誰也沒發現,當女人說出這句話時,那團小小的霧氣是如何地掉下兩行血淚,又是如何地沸騰著、掙紮著,最後幾近消散。

他倒退幾步,似乎想離開,卻又在門口站立了很久。他嘗試著邁出一小步,又一小步……就這樣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女人身邊,然後伸出兩隻細瘦的胳膊,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

在他快要抱住女人的刹那,女人忽然站起來,果斷道:“我們得把屍體處理一下,不然你會被警察抓走的!”

被她的手臂無意中揮開的小小身影仰頭看她,血色的淚珠終於變成了濃鬱的黑。他一步一步倒退回去,麻木地看著兩人。

男人說了那麼多甜蜜的話,目的正是為了這個。他心滿意足了,連忙找來一個旅行箱,說是讓女人把屍體放進去。兩人正忙碌著,門鈴鍥而不舍地響了,一下一下,足足響了五六分鐘。兩人沒辦法再裝傻,隻好把屍體塞回冰箱,強裝鎮定地去開門。

看見身穿警服的廖芳,女人嚇得臉色發白,男人卻極其自然地應付了過去。他說他把孩子送去爺爺奶奶那兒了,他一個大男人,工作又忙,孩子跟著他隻能遭罪,倒不如送走。說完這些,他還當場給母親打去一個電話,問孩子好不好。

他的母親似乎早有準備,連連誇獎孩子懂事聽話。

廖芳沒有權力擅自闖入彆人的家,又見客廳裡果真亂糟糟的,很不適合孩子居住,便離開了。

兩人輪流盯著貓眼,確定外麵沒有警察,這才把孩子的屍體弄進行李箱,帶去小區的人工湖,綁一塊巨大的石頭,搬上一艘小艇,駛到足夠遠離岸邊的地方,沉了底。小區裡少有人煙,攝像頭又都損壞,於是他們悄無聲息地完成了這一切,唯有那團小小的霧氣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儘收眼底。

這些殘忍的記憶碎片終在梵伽羅的腦海中淡去,唯一清晰的竟是孩子那倔強的,即便被傷害到極致也依然願意伸出去的一雙手。他渴求擁抱的姿勢像一枚楔子,牢牢嵌入梵伽羅的腦海。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人形霧氣顫巍巍地聚散了幾次才低不可聞地歎息:“即便如此,你還想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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