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1 / 2)

靈媒 風流書呆 7364 字 3個月前

馬遊的雙手僵硬而緩慢地抬起來, 往梵伽羅攤開的手心遞送過去, 腦袋卻極力後仰,似乎想逃。他的靈魂還在, 身體卻分裂成了截然相反的兩半。

不僅他在抗拒,梵伽羅也眉心緊蹙, 仿佛在壓抑著什麼難忍的情緒。當馬遊的指尖快要碰觸到他的手掌時,他竟忍不住縮了縮,然後瞥了宋博士一眼。

他的動作和表情都很細微, 隻是一瞬就克製住了, 但坐在他身旁的宋睿卻低下頭, 悄悄勾了勾唇角。這個人在他的影響下竟然也染上了潔癖,開始嫌棄馬遊這雙染滿鮮血的雙手和汙濁的靈魂。以前的他可不是這樣的。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們已然發展到了互相同化的地步。

想到這裡, 宋睿抬起手掩了掩唇,以免攝像機把自己愉悅的表情拍攝下來。

與他相反, 梵伽羅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當馬遊的雙手搭上他的掌心時,他甚至從齒縫中吐出了一口濁氣, 越發感覺到厭憎惡心。

“他人即地獄, 這句話對你來說似乎不太適用。”梵伽羅托著馬遊的雙手,徐徐說道:“對你而言, 他人是製造快樂的工具,是可以隨意殘殺的貓狗。你感覺不到來自於他人的痛苦,也不會對自己的罪惡產生悔意, 你本人就是一個地獄。”

無力反抗的馬遊很快就坦然了,僵硬的身體綿軟下來,舒舒服服地癱坐在椅子上,鼻端噴著氣,嘴角斜勾著,仿佛在嘲笑梵伽羅莫名其妙的舉動和言語。他連死都不怕,又怎麼會害怕這種小場麵?剛開始的恐懼隻是一種應激反應罷了。

看見他無所畏懼、不知悔改,甚至以此為樂的囂張姿態,電視機前的觀眾又氣又恨,卻更加感到恐懼和無力。如果一個人既沒有同理心也沒有罪惡感,那他幾乎是無法戰勝的。即便把他抓住,送上法庭,判了死刑,他也隻是不以為然地笑一笑,決口不提道歉悔過。

麵對這樣的人,你能怎麼辦?你隻能自己憋氣,自己難受,自己痛恨,然後日日夜夜在這種不甘的情緒中承受煎熬。

守在電視機前的觀眾或紅了眼眶、或破口大罵,或瑟瑟發抖,還有人隨手拿起什麼東西狠狠砸在牆上,更有人跪倒在地悲哭失聲。馬遊帶給他們的痛苦和恐懼還遠遠未曾結束,更甚者,這才僅僅隻是一個開始罷了。

周父用顫巍巍的指尖指著電視機裡切齒而笑的惡鬼,一句詛咒的話卡在喉嚨裡,卻吐不出來。他已經缺氧了。周賀與妻子也被氣得頭暈目眩,身體發軟,隻能用手死死摁住心臟,以防它爆裂。

唯一沒被馬遊的殘忍影響到的人就是梵伽羅。他垂下眼瞼,不去看這張狀如惡鬼的臉,繼續道:“現在,我要教會你共情,我要讓你體會到彆人的痛苦和恐懼,然後為自己的罪行深深懺悔,你準備好了嗎?”

馬遊眉梢高挑,嘴唇斜勾,表情十分猖狂,然後從鼻子裡噴出一聲嗤笑。

站在透視鏡前觀看這一幕的閻部長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如果梵老師無法達成他所說的目的,那麼這段直播對全社會造成的影響將是極其惡劣的。頂頭上司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質問他在搞什麼鬼;網絡上的群眾也都留下了飽含恐懼、怨恨、無助的留言。

可以說,如果梵老師此舉未能成功,那麼他將承受千夫所指,也會麵臨身敗名裂。即便他抓住了馬遊,解救了全京市,這份功績也會一筆勾銷。

一個做事總是儘善儘美的人身上隻需沾染一抹汙點就會被苛責,而一個惡人隻需做上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也能被讚美。這個世界的邏輯從來就是如此詭異。

在閻部長的緊張等待和觀眾的不明就裡中,梵伽羅緩緩把收束在磁場中的那些瀕死記憶輸入馬遊的腦海。馬遊不懂共情,那他就把這份能力贈送給他。

上一秒還笑得得意猖狂的馬遊,下一秒卻露出了驚恐萬狀的表情。腦海中那些碎片一般紛亂的記憶開始羅列有序地往他的意識裡鑽,像幻燈片一般輪番轉動,然後栩栩如生地上演。

他的雙眼漸漸暴凸,雙頰緩緩凹陷,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滄桑憔悴起來,舌尖頻頻舔舐嘴唇,仿佛乾渴到了極點。

他的變化那麼明顯,以至於電視機前的觀眾一眼就發現了。

閻部長為了更直觀地體察到群眾的情緒反應,正捧著一台平板電腦觀看網絡直播。不斷有網民在屏幕上發送彈幕,詢問馬遊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一瞬間蒼老了那麼多。

正如宋睿所料,一旦馬遊呈現出狼狽的姿態,哪怕隻是一點點,民眾的情緒也會得到極大的安撫。之前還頻頻發出抗議,要求政府立刻關閉直播間和電視頻道的網民,如今卻絕口不提這件事,反倒呼籲那些膽小的人趕緊都來看一看。他們預感到,梵老師會有大動作。

但梵伽羅的舉動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竟然放開了馬遊,從宋博士手裡接過一張消毒紙巾,開始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指尖,表情靜謐,姿態閒散,仿佛已經停止了通靈。

看見他的作態,觀眾不免感到非常失望,直播間裡的彈幕全都是在質問梵伽羅的,而周父則按壓著自己的心臟,顫聲道:“他,他為什麼不繼續通靈?他也對付不了馬遊嗎?繼續啊,繼續!”

周賀一麵扶住父親搖搖欲墜的身體,一麵咬牙切齒地看著屏幕。他多麼希望梵伽羅能夠帶給馬遊更多痛苦,然而對方似乎隻是短暫地懲罰了馬遊一下就丟開了手。他的能力難道隻有這麼一點嗎?

當所有人的不滿情緒都在急速攀升時,馬遊忽然順著椅背滑落下去,雙膝重重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然後雙手掐住自己的喉嚨,急促高喊:“水水,快給我喝水!”

梵伽羅將擺放在自己手邊的一杯水端起來,頂著馬遊極度渴盼的目光,一飲而儘。

馬遊的眼珠被這一幕染紅了,近乎於絕望地喊道:“給我留一口!求求你給我留一口!”

梵伽羅把空空的水杯倒轉過來,用無情的冷漠回應他的祈求。

馬遊死死盯著掉不出一滴水的空杯,喉嚨裡發出憤怒的嘶喊。他的癲狂,他的絕望,他的哀求,看呆了所有人。直播間裡的彈幕在這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激動地想砸了電視機的周父一屁股坐回原位,貪婪地注視著狼狽萬分的馬遊,眼裡浮現暢快而又享受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網友試探性地發出彈幕:【剛才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馬遊忽然要水喝,不給就發瘋?】

【不知道啊!梵老師的通靈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在這些人看來,隻要放開手就意味著通靈結束,但事實與他們猜測的完全相反,這才隻是剛開始而已。

梵伽羅把水杯輕輕放回原位,溫聲說道:“把桌子搬開吧。”

守在一旁的警察立刻搬開了審訊桌,讓馬遊直麵梵伽羅。從鏡頭裡看過去,他仿佛不是因為痛苦而倒下,反而更像是在給梵伽羅磕頭求饒。這幅畫麵極大地取悅了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