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它生存過啊!這個世界有能讓它生根發芽的地方。”孟仲聽明白了,卻還是覺得不放心。
“那隻是一個人為的意外而已。”梵伽羅閉上眼,不再說話。
而孟仲和宋睿卻陷入了頭腦風暴。什麼叫做人為的意外?所以說這棵菩提樹的背後是有人在操控嗎?能操控這樣一棵實力非凡的聖樹,那人又會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媽的,我頭疼!”孟仲用腦袋撞了撞方向盤。
宋睿兀自沉思,久久不言。他想起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
即便被好奇心折磨得要死要活,兩人也沒有去打擾梵伽羅,而是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這些天,梵伽羅累壞了,白淨臉龐已顯露出罕見的疲態——
兩個多小時後,所有人均站在了梵家老宅的地下室內。
看見渾身纏著繃帶的林念慈被隨意擺放在地上,玄誠子原本稍微染上一些溫色的臉龐,立刻又布滿了寒霜。
“孽徒,你怎麼敢如此待她!”他把奄奄一息的少女抱進懷裡,用顫抖的指尖試了試她的鼻息。
“放心吧,她死不了。”梵伽羅盤腿坐在一個圓形法陣的中心,膝上放置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盒。
那法陣散發著一股極龐大的能量場,雕刻其上的符文卻被一種神秘莫測的氣機所掩蓋,令人根本無法看清楚。饒是玄誠子這樣的高人也隻能隱約察覺到法陣的威能和不祥,卻不知道它具體有什麼作用。
於是所有人都站在法陣的最外圍,遠遠看著梵伽羅。
“師父,這東西你還熟悉嗎?”梵伽羅攤開掌心,把一枚純黑色的,半個巴掌大的魚形玉佩展示出來。
玄誠子的眼裡燃起兩團怒火;“孽徒,你果然盜走了我派至寶,快把它還回來!”他抽.出佩劍,指向梵伽羅的眉心。
站在他身後的玄門眾人用好奇的目光看著那塊玉佩,並不知道它有什麼特彆之處。
“師父,你似乎忘記了,我是天水派的靈子。我拿著這塊玉佩是理所當然,不是偷盜。”梵伽羅語氣平靜地說道。
“沒錯,你有權佩戴它,但是你將它盜出宗門,從此叛逃不歸,就是死罪。”玄誠子的劍因為暴漲的殺氣而發出銳利的金鳴。躺在他懷裡的林念慈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死了。
梵伽羅握緊那枚純黑色的玉佩,緩慢道:“師父,如果我告訴你,當年我並非叛逃不歸,而是被宋恩慈殺死了呢?這半塊玉佩非我偷盜所得,而是她扔掉不要的。師父你也知道,她的胃口從小就刁,不是絕對的好東西,她是不稀罕的。”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玄誠子冷冷開口,目中殺意更盛。
躺在他懷裡的林念慈腦袋動了動,似乎有些不適。
梵伽羅把玉佩和木盒放置在地上,然後站起來,脫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蒼白而又瘦弱的身體。
“在妖樹林裡相遇的時候,你們對我進行了一場審判,說我殺了誰誰誰,堪稱惡貫滿盈。”梵伽羅伸出細長的食指,點向在場眾人,“現在,我也要進行一場審判,不過並不是對你們,而是對林念慈,也就是曾經那個人人景仰的澤州聖女宋恩慈。”
“胡言亂語!”玄誠子劍尖一抖,發出一縷鋒銳劍氣。
然而梵伽羅卻並不閃躲,反倒伸展雙臂,撤去掩蓋陣法的磁場,冷靜開口:“師父,還請你看清楚我的身體都雕刻著什麼,再看看地上這個陣法的符文昭示著什麼。天水派的九重血煞噬魂陣,你不會不認識吧?”
修者的目力和判斷力本就遠超常人,電光火石之間,玄誠子已經看清楚了那個陣法上的暗芒,也看清楚了密布於梵伽羅體表的黑色文字,那果然是天水派的不傳禁術九重血煞噬魂陣。
這陣法,他隻教給過宋恩慈,而且隻能施加在魂體上,並不能對活人造成傷害,是用來禁錮並煉化千年厲鬼的。
被這種陣法攝入後,那厲鬼將日日夜夜遭受地獄業火地焚燒,在極致的痛苦中千萬次地祈求魂飛魄散,卻又總會比此前一天變得更為魂體穩固。終有一日,它會因為永無止境的絕望陷入瘋狂,失去記憶,成為傀儡,被拿來隨意驅使。
這陣法自先祖開創以來,因有違天和而被禁止使用,除非世間出現一隻罪孽滔天的鬼王,造成生靈塗炭的巨大浩劫,才被允許見世。
但現在,它竟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梵伽羅身上,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梵伽羅早就死了,所謂盜走玉佩叛逃不歸,完全是莫須有的罪名。一個連神魂都被陣法禁錮的死人,怎麼歸?第二,能把這種禁術刻在梵伽羅身上的人,除了宋恩慈,還能是誰?
但是她為什麼要那樣做?難道說真正盜走寶物叛逃在外的人一直是她嗎?
是了,梵伽羅叛逃不歸的消息是她寫信告知門派眾人;也是她獨自找到梵伽羅,與他惡鬥一場,奪回了半塊玉佩,卻因重傷和愧對師門,在外漂泊了百年才歸。
這些都是她的一麵之詞,沒有任何人可以從旁佐證。
隻因梵伽羅曾有手刃師叔的劣跡,所以玄誠子竟根本未曾懷疑過其中的真假。他一直以為梵伽羅打從根子上就爛掉了,無論他做出多少惡事都不算意外。
宋恩慈百年不歸自然有她的理由,隻要回來便好,不容苛責;梵伽羅百年不歸,那就是心懷叵測、殺人奪寶、罪大惡極。
他從一開始就用兩套標準來衡量這兩個孩子,還滿以為自己不會看走眼。可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又預示著,他真有可能看走了眼。
玄誠子飛快發出第二道劍氣,打偏了之前那道劍氣,把林念慈往地上一放,大踏步走進法陣,急促地旋轉,仔細地查看,卻又更為無力地發現――是的,這真真切切就是天水派的九重血煞噬魂陣,沒有半絲虛假。
在這世間,唯二會刻畫該陣法的人,一個是他自己,一個就是他曾經萬分疼愛的徒弟宋恩慈。
“怎麼會,怎麼會……”玄誠子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是倉皇地轉,倉皇地看,倉皇地呢喃。
他預感到,有一個極有可能撕裂他心扉的,並且讓他痛到哀絕的真相,正在前方張牙舞爪地等待著。
林念慈纏滿紗布,隻露出兩個鼻孔的腦袋,正艱難地轉向玄誠子的所在。她的指尖在抽搐,原本氣息微弱的胸膛也在上上下下地起伏。看得出來,她很著急。
然而這場審判才剛剛開始。
梵伽羅指了指站在外圍的九大門派的掌門人,提醒道:“師父,你還忘了一點。這陣法之所以叫九重血煞噬魂陣,是因為它在啟動時需要獻祭九位玄門高手的血液。你莫不是以為,被宋恩慈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殺死的人,僅僅隻有我一個吧?”
急促查看陣法的玄誠子猛然僵住。
九位掌門人先是愣了愣,然後便因為巨大的驚愕和憤怒而扭曲了麵容。
好一個澤州聖女宋恩慈,好一個拯救了七條龍脈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