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自信，已經到了自負的地步。
而他從未有過任何遮掩。
他的目的，他的想法——
視線落點在桌麵的通訊器上，布魯斯想到了不久之前他們之間簡短交涉的一部分。
和超人之間略有些暴躁，甚至於差點恨不得上手清理掉對方腦子裡進的水的談話不同，想象中本該氣氛緊繃的蝙蝠俠們之間的談話，實際上呈現出來的，倒遠遠要比想象中的鬆動一些。
布魯斯單方麵攔人的舉動沒有得到任何攻擊性的反饋，就亦如同最開始那片從耳邊擦過的蝙蝠鏢一樣，自始至終，【蝙蝠俠】都隻是抱有一種漠視的態度。
他停下，然後轉頭。
暴雨中，兩雙慘白的目片對視，時間大概持續了幾秒，然後布魯斯聽見對方開口：“可以。”
於是他們就真的聊了起來。
倒黴的【螢火蟲】被耷拉著腦袋，宛若扔垃圾一樣的丟在阿卡姆內，【蝙蝠俠】的單人座蝙蝠車裡，後座坐著另一隻蝙蝠俠。
天知道當車門打開，戈登過來領人的時候看見同坐在【螢火蟲】另一邊的蝙蝠俠時那震驚的表情，以及一瞬間的緊繃和凝重。
【蝙蝠俠】的確是哥譚的黑暗騎士，但如果有任何一個人能近距離接觸，甚至是常年近距離接觸【蝙蝠俠】的執法現場，恐怕都不可避免的會對【蝙蝠俠】產生條件反射一般的警惕，即使是戈登。
一隻【蝙蝠俠】已經夠了，再來一隻，那會是個災難。
而【蝙蝠俠】沒有和他解釋的意思，他一如既往的沉默，簡單的交涉完當前的情況之後，就在戈登一個轉頭的瞬間，連帶著蝙蝠車一起，遠遠的消失在了阿卡姆之外。
幾分鐘之後，韋恩集團上方的水滴獸上，就多出了兩隻蝙蝠俠。
暴雨還在繼續的跟隨著黑夜的騎士，如此細密的雨霧，甚至於想要看的清對麵的人都會變得困難起來。
但兩隻蝙蝠俠隻是沉默的對視。
【蝙蝠俠】沒有率先開口。
布魯斯知道，對方在等著他所謂的談談。
認真說起來如果是平時，布魯斯其實並不會如此突兀的做出談談的決定，但現在的情況在失控當中，而且明擺著在滑向極其糟糕的方向。
未知的目的，未知的失控的原因，荒蕪的韋恩莊園和極其糟糕明顯精神狀態很不對勁的超人——
嚴格說起來其實布魯斯如果願意，會有很多問題可以在此時此刻被說出口，但他同樣也清楚，這些都不是他此時此刻應該說的。
至少不會是明擺著應該說出來的。
即使今天晚上這一出可以算得上是貿然乾涉的舉動，某種程度上基本已經等同於讓兩隻蝙蝠俠之間蓋著的那一層糟糕目的的遮羞布略微被扯開一角，隻差一個伸手就可以完全揭開。
但不管是誰都不會去碰。
有些事情，說明和不說明是不同的。
自負，冷漠，殘忍，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這隻【蝙蝠俠】的每一個特性都在展現著糟糕，而他從未打算掩飾。
如果當他隻是半隻腳踩破底線就會變成這樣，那麼當他徹底跨過底線，又會產生怎麼樣的變化？
那一定是危險的，也一定是未知而失控的。
這才是布魯斯不能放任【蝙蝠俠】的最終原因。
所以他們的談話，其實是平淡到有些詭異的。
布魯斯率先打破平靜的一角，用一種可以算得上是陳述的語氣，簡短幾句話概括了他的一些曾經，期間他注意到【蝙蝠俠】一直在注視著自己，表情依舊沒有多少變化，但眼神則是平淡的過頭。
就好像他並不認為這個談談能有什麼具體的內容值得他動容，亦如同他同意，也隻是為了滿足一隻外來者，一隻在他掌控之下的外來者的小心思，但對於談話的內部，他不在乎，也懶得在乎。
這種表現，讓布魯斯的心底發沉。
直到他說出那句話：“據我所了解，我們其實很相似。”
【蝙蝠俠】的嘴角突然略微動了一下。
大雨中，對方的眼神穿透過雨幕直刺過來，布魯斯注意到，這大概是在這場談話中，
對方第一次以這種眼神在看著他。
氣氛的微妙仍在蔓延，空氣中，似乎有什麼粘稠的東西開始攪和起來。
布魯斯恍惚間似乎看見對方的身上即將有尖刺從身體中穿透而出，連帶著某種極其糟糕的負麵情緒蔓延出來，但隨即又被壓回深處，凝結成混亂的一部分。
他開口了，聲音很涼：“不，我們從未有任何相似。”
肯定的就像是某種既定的事實。
這似乎是一句陳述。
但也未必是陳述。
這一句話似乎成為了某種開關，以至於【蝙蝠俠】此時此刻的注意力好像又被拉回了布魯斯身上，而在此之前，他幾乎一直在轉頭看向哥譚的遠處。
他走近了一些。
【蝙蝠俠】是很高的，兩人的身高差距，以至於此時的布魯斯不得不微微的仰起一點頭才能達成生理上的對視，雖然他們同樣氣場兩米八。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此刻的布魯斯能感覺得到，對方態度上的變化。
些微的，微妙的，涵蓋著一種很難說明的情緒。
但他似乎在透過布魯斯看著什麼，視線在那一瞬間穿透身體達到了很遠的地方，就像是這個來自於異世界的同位體的身體內有什麼在吸引著【蝙蝠俠】。
“你在擔心我失控，但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這似乎是一句敷衍的廢話，可同時，布魯斯很清楚，對麵不管之前是什麼意思，這一句都異常真誠。
真誠到似乎有些怪異。
他算是難得開口在這一場談話中交流：“這是我們唯一相似的地方。”
唯一相似。
布魯斯聽著耳邊監聽器長久的沉默，回想起【蝙蝠俠】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
暴雨中的男人的身形是高大的，是年輕的，布魯斯甚至還能記得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是個什麼樣的心態，但落到麵前的【蝙蝠俠】卻就好像隻剩下了極度的冰冷。
但又有什麼在這冰層之下湧動，帶著濃厚的惡意，試圖裹挾任何一個想要接近的人。
他就連目光都是冷的，恍惚間似乎能穿透雨幕，將這片天地都凍結起來。
他就那麼看向自己，湊近了些許，以至於那一瞬間已經到達了一種極其危險的距離。
然後布魯斯聽見他說：“你該回去了。”
脫離回憶的布魯斯微微閉上了眼睛，不到一秒卻複又睜開。
麵前的克拉克還在擔憂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布魯斯突然地有那麼一絲晃神。
“B？”
他有些擔憂了起來。
布魯斯沒有理他，他還在沉思。
有的時候思維就像是某種神奇的小東西，在觸動的瞬間，會產生一些很微妙的思維火花。
【蝙蝠俠】和蝙蝠俠的交流是永遠不能坦誠的，以至於【蝙蝠俠】想要表達的時候，就隻能含蓄再含蓄。
這本該沒什麼問題，如果並非兩人的思路從未在一條線上。
從未有過任何相似。
【蝙蝠俠】隻是在簡述他們世界不同的情況，以及在這種情況下衍生出來的不同的行事風範，以自己的角度安慰蝙蝠俠放心，催他彆胡思亂想早點休息。
但在蝙蝠俠這裡，他隻想到了安靜的韋恩莊園和【蝙蝠俠】所有一切糟糕的行為舉止。
如果在【蝙蝠俠】的心裡，他們的世界是不同的。
那麼在這樣的不同下，【蝙蝠俠】會做些什麼？
布魯斯發現他走入了一個誤區。
介於【克拉克】的悲慘遭遇，他從一開始以為的，都是【蝙蝠俠】對超人有想法。
但如果並不止呢？
這麼多的被傳送者，這麼多的超級英雄，甚至於還有今晚阿卡姆疑似外來的罪犯——還有蝙蝠電腦裡鎖定外來人數量的特殊檢測裝置。
如果他真正想要的，是主世界的一切呢？
布魯斯敲了敲桌子，眉頭緊皺。
沒人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什麼，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今天晚上之後，隔天的一大早，布魯斯就罕見的找上了【克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