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2)

庭院裡的紅梅樹覆了薄薄的一層雪,陽光下漸欲消融,立在花樹下的華裳婦人捏著帕子,一會兒抹抹眼角,一會兒掩掩唇鼻,整個院子裡隻聽得到她的低泣聲。

她梳著墜馬髻,飾以金絲海棠花步搖,簪著赤金鑲寶鬆鶴釵,黛眉紅唇,本過了三十的年歲,愣瞧著像是碧玉年華的年輕姑娘。

那雙眼裡轉著淚,哭聲也是風風韻韻地動人。

明苒卻隻覺那聲音異常聒噪,踮著腳在地上的雪堆子裡摁了摁,伸手拉住低垂的枝椏抖落一樹的雪點子。

那婦人叫撲簌簌的雪花蓋了一臉,頓時卡住了聲兒,一時反應不得,這下倒是不哭了,撣著身上的雪花兒怨道:“三姐兒,你這是做什麼……”

說了剛不到十個字,竟是又帶起了哭腔,“我知你怪我,但三姐兒,你是我親生的,我還能害了你不成?當今仁明垂範,你一入宮便是正三品的婕妤,哪裡又比不得許給祝家幺兒?沛州窮山惡水,他也不知要在那任上待個多少年才能蒙賜天恩調回京都,你怎麼就說不通呢?”

聽她說了一席話,明苒頗有些驚奇地瞧著她,不覺眉眼微揚,這睜眼睛說瞎話的功夫實在是厲害,攤上這樣的親娘,原身得是造了多少的孽啊。

程氏見她默然不語,又哀哀喚了她一聲,“三姐兒……”

明苒斜倚著身子,收回撥弄腰間襳褵的手,懶散地像是瓦簷上沐浴日光的白貓兒,她眯著眸子,慢悠悠道:“行吧,既然母親說得這樣好,女兒又哪裡還能推辭得了。”

程氏喜道:“這是應了?”

她這副喜不自勝的樣子真是叫人頗覺乏味,明苒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子。

程氏完成了丈夫和婆婆交給自己的任務,霎時間便收了淚,歡歡喜喜地邀功去了。

院子裡沒了主子,奴仆們湊在一堆竊竊私語。

“不是說二小姐進宮的嗎?怎麼變成三小姐了?”

“當今那個身子,進宮跟守寡又有什麼分彆?指不定啥時候就……,誰能願意?聽說昨日大少爺和二小姐在老爺書房跪了一個下午,這不,今日進宮的人就變成三小姐了。”

“三小姐怎麼就應下了,夫人那番胡掰瞎謅的話,我聽著都虧心。”

“誰曉得呢……”

“瞎叨叨些什麼?!吃飽了撐著都沒事兒乾了是不是?”西紫甩開青竹簾子,在簷下石階上一聲厲喝,低語的幾人忙是告罪四散開去。

這丫頭實在是氣得緊了,憋著一口氣兒,臉都泛了紅,吼了一通總算是泄了火,她這才往裡屋去近身伺候。

明苒擁著大紅縐麵羊絨鬥篷倚坐在小榻上,這樣的色兒極是稱她嬌麗蠱媚的容顏,豔冶柔媚卻不落俗氣。

她捏了瓣橘子塞進嘴裡,悠然暈著神,端的是萬事不掛心。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西紫跺了跺腳,快步近了前來,“小姐,你今日可是糊塗了!”

平日不是挺精明的?!

現下大衍後宮裡就七個人,前頭貴淑賢德占了個滿,三品婕妤能是個什麼稀罕貨?更彆說當今是出了名兒的體弱,道句不好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隨先帝爺去了,到時候被拘在太妃圓裡,那日子能好過?

祝公子前途坦蕩,年紀輕輕便已是四品的沛州布政使,最要緊的是,她昨日分明聽見大少爺與二小姐說話,聖上已經召他回京,右遷督察院左都禦史,連升兩級,正二品大員啊,便是老爺在前也得拱手作揖!

祝公子和她家小姐自小便有婚約,年少時也是有交情在的,這若嫁過去,不比當個守寡的婕妤太妃好得多?

西紫差點兒沒把手裡的橘子給掐破了,“夫人分明是在哄你!”

榻上的人展眼舒眉,“她是在哄我,祝詡聽起來也是個良人,但你可曉得那人一心惦念著清秋院的那個。”

西紫沒聽大明白,半疑半驚道:“二、二小姐?祝公子惦念著二小姐?”怎、怎麼可能?

明苒抬手招她過來,指了位置叫人坐下,似笑非笑道:“可不是嗎,真要嫁過去,那日子怕是要比戲文還要來的精彩。”

那一段可不就跟架了戲台子一樣,一場接著一場?

……

原身瑰姿豔逸,可惜命不好。

女主是她嫡親姐姐,男主是她未來姐夫,男二是她未婚夫,男三是她親表哥……

沒錯,她是個女配啊。

姐姐是所有人心裡的寶貝疙瘩,她就是地裡黃的小白菜。

姐姐溫柔大方知書達理長的是清純仙女像,都是同一個娘生的,偏她像是個妖裡妖氣不安於室的狐狸精。

好巧不巧,她剛出生那時候,府裡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了隻小狐狸,在院子裡嗷嗷直叫。

年幼時尚瞧不大出來,隨著年歲愈發大了,那張臉是一天比一天招人,程氏慣來膽小迷信,覺著這一茬似乎更佐證了她這三女是狐狸精轉世,捂著帕子淒淒哀哀哭了一場後,一年比一年疏離。

萬事都怕對比,隻要是姐姐不想做的事情,無一例外都是她接盤。隻要是姐姐喜歡的東西,她就算吃進肚子裡也得趁著沒消化的時候完完整整地給吐出來。

要不然,一家子都給她好看。

有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姐姐作對照組,原身心裡哪能好受得了?這當真是比撿來的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