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問道：“爺爺您有什麼話，直接說麼。”
“算了。”顧爺爺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麼。最後叮囑道：“出門在外，啥樣人都能碰到。有些人就是心壞嘴損，見不得彆人好。碰上這種人，你也不要在意。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彆人愛說什麼說什麼。說你幾句好聽的，不當飯吃。說你幾句難聽的，也不當刀子使。凡事要自己看得開，那些東家長李家短的，就傷不到你。”
像是顧沉姥姥家那種，為了名聲還要把親生女兒往外推的事兒，顧家乾不出來。顧爺爺琢磨著，就算真有一天，他們顧家因為顧沉的事情被村裡人嘲笑，那也不能把氣撒到孩子頭上。關起門來為難孩子。
“你給家裡花這麼多錢，供你弟弟妹妹讀書，大家夥兒都看在眼裡，領這份情呢。”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不能說占便宜的事情削尖了腦袋往上衝，挨罵的時候就往後縮了。
顧爺爺沒什麼文化，也講不出什麼大道理。隻有一句話：“還好咱們老顧家人丁興旺，也不指著你一個人傳宗接代。就是你自己選了這條路，自己走好。將來彆後悔就成。”
顧爺爺又跟顧沉約定道：“你們兩個男人在一起，也不能結婚。年輕人心血來潮沒長性，萬一處個兩三年分了，這種情況也是有的。既然都不能確定長遠的事兒，那就儘量彆讓人知道了。你答應爺爺，除非你們兩個到了三十幾歲還在一起。否則就彆大聲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吧。”
顧爺爺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然內心深處，還是隱約盼著孫子就是年輕人不定性，將來自己後悔了，總歸還是要娶妻生子。那麼顧沉跟鐘離遂的這一段感情，真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顧沉能夠猜到顧爺爺的想法。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會跟鐘離遂分手，不過考慮到顧爺爺的狀態，最終顧沉還是答應了這個請求。
顧爺爺顧奶奶都能看明白的事情。顧爸爸顧媽媽當然也看出來了。但是兩個人的想法跟顧爺爺顧奶奶的想法卻完全不同。
顧家是不差顧沉一個傳宗接代的，但是顧爸爸和顧媽媽卻隻有這麼一個兒子。顧沉要是真的跟鐘離遂在一起了，那他們長房這一脈就斷子絕孫了。顧爸爸顧媽媽心下著急，卻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天天在朋友圈裡發一些親朋好友家的女孩子的信息，然而照片發出去了，顧沉這邊卻如石沉大海。根本毫無反應。
時日久了，顧爸爸和顧媽媽都急的按捺不住了。
終於有一天，顧媽媽主動打電話給顧沉：“……沉沉啊！”
電話裡，顧媽媽的聲音有些難以啟齒。猶豫了很久，還是硬著頭皮明知故問：“你之前不是說你處了個對象嗎？媽媽怎麼看不見你在朋友圈發你對象的照片呀？天天不是發工作就是發你和那位鐘離總裁的照片。”
“媽媽知道你跟那位鐘離總裁的關係很好。你們兩個還是工作上的合作夥伴。他幫了你不少，但是——”
“鐘離遂就是我對象！”沒等顧媽媽說完，顧沉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想你們大概也猜到了吧？”
顧媽媽沒有說話。沉默好半天，顧媽媽艱難的開口：“那怎麼能行呢！你們兩個都是男的呀？”
“都是男的也可以在一起。”顧沉耐心說道。
“那是不對的。”顧媽媽特彆激動：“兩個男人怎麼能在一起？男的跟女的才能叫在一起過日子。兩個男人在一起算什麼？那不是有病嗎？”
顧沉早就猜到家裡人的反應不會那麼順利。聽到顧媽媽的話，倒是也沒覺得傷心：“這不是有病。我隻是喜歡上了鐘離遂，他恰好是個男人。”
“可是你們不能在一起！”顧媽媽雖然隱隱約約猜到了。聽到顧沉親口說出來，還是如同晴天霹靂：“你怎麼能喜歡上他呢？就你現在的條件，什麼好女人找不到。為什麼偏偏要喜歡上一個男人？”
“因為沒有人比鐘離遂對我更好。”顧沉說道：“這個世界上，隻有鐘離遂對我最好。”
顧媽媽還想再說什麼，顧沉繼續說道：“在我親生父母都為了各種原因隱瞞我，將我的利益放在一邊的時候，隻有鐘離遂從始至終都站在我這邊，義無反顧的支持我。”
一句話成功堵住了顧媽媽的所有反對。
良久，顧媽媽嗓音生澀的說道：“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我是你媽，難道我還能害你嗎？我不也是為了你好嗎？你還年輕，不明白兩個男人在一起要麵對多少壓力——”
“我知道。”顧沉靜靜說道：“我早就知道。”
顧媽媽聽了這一番話，頓時有些胸悶氣短：“你知道？你知道你還這麼做？你不嫌丟人嗎？兩個大男人在一起，這像話嗎？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萬一傳出去了，彆人會怎麼看你？怎麼看你爸媽？你不嫌丟人，我跟你爸還要臉呢。”
生了個兒子喜歡男人，這要是被人知道了，還不得笑話死他們。
顧沉輕笑一聲：“我考上a大沒給你們長臉？我事業有成沒給你們長臉？我處個對象，就給你們丟臉了？”
顧媽媽反駁道：“但是你交往的對象是個男人！”
“所以呢！”顧沉直白的說道：“我喜歡的人是個男人怎麼了？他不僅是個男人，還是個優秀的男人。這世上不論男女，沒有幾個人比鐘離遂更優秀。”
顧媽媽頭痛的說道：“但他是個男人。你知不知道你們兩個要是在一起了。村裡人會怎麼說？你是想讓我跟你爸絕後嗎？你讓我跟你爸，還有你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兩家所有人，今後還有什麼臉麵跟鄉親們相處？”
顧沉反問：“為了你們的臉麵好過，就不用管彆人的死活了？”
顧媽媽頓時震驚了。
顧沉說道：“這件事情爺爺奶奶還有家裡人都知道了，他們都不反對。”
“他們當然不反對！”顧媽媽氣急敗壞的說道：“你又不是他們的兒子，斷子絕孫也斷不到他們家的香火。你沒有兒子，說不準將來還要挑選他們家的孩子當繼承人。這麼好的事情他們怎麼可能反對？”
“但我跟你爸呢？我們倆一輩子隻有你這麼一個孩子。你有沒有替我們兩個考慮過？生個兒子白生了嗎？”
“我會給你們養老的。”顧沉耐心說道：“如果你們實在不放心。現在國家都開放二胎了。你們可以再生一個！”
“你說的那叫人話嗎？”顧媽媽忍不住說道：“我都多大歲數了，我還能生嗎？你但凡孝順點，不想把你媽氣死。就趕緊跟那個鐘離遂斷了。好好找個姑娘家結婚生子有什麼不好？”
“我也不想生。”顧沉皺了皺眉：“我本來就不喜歡小孩兒。”
“可是——”
“沒什麼可是！”顧沉有些不耐煩了：“我不是梁媛媛。”
電話裡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這個名字觸碰到了什麼禁忌一般。
顧沉本來沒想說這麼多。如今既然提到了，顧沉索性說道：“我不是梁媛媛。也早就過了任由彆人拋棄卻無能為力的年紀。更不會為了不愛我的人，放棄願意跟我一起度過下半生的人。我喜歡鐘離遂，我會跟他在一起。這不是一道選擇題。”
“那我跟你爸呢？”顧媽媽隻覺得傷心死了。真是白養了這麼大個兒子，居然為了一個男人，這麼跟她說話。
“我說過了，在我這裡沒有選擇題。”顧沉說道：“從一開始，喜歡做選擇題的就不是我。”而是顧媽媽自己。
為了娘家的名聲放棄梁媛媛。
為了淩琇放棄顧沉。
為了自己的麵子放棄顧沉的利益。
現在又要逼迫顧沉在爸媽和愛人之間做出選擇。
既然從一開始，顧沉就不在顧媽媽的選擇範圍裡。那麼這一次，換顧沉來逼迫顧媽媽來做選擇。
“想要麵子，還是想要兒子。你自己選。”
空氣忽然寂靜下來，顧沉甚至能夠聽到對麵傳來的呼吸聲。
半晌顧媽媽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怎麼能這麼說？你怎麼能這麼逼我？我是你的媽媽呀？”
“我也是你兒子。”顧沉淡淡說道：“你現在知道被逼著做選擇是件很痛苦的事情。為什麼要來為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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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媽媽啞口無言。
顧沉想到上輩子，深吸了一口氣：“媽，你是我媽。我永遠都會孝敬你。但是孝敬不等於逆來順受。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不可能為了你的麵子還有你的心情，就委屈我自己，委屈我心愛的人。你要是真的愛我，就不該讓我麵臨這種難題。”
顧媽媽不吭聲。
顧沉問道：“當初梁媛媛的事情曝光，你被質疑是人販子，我有沒有嫌你給我丟人，有沒有說過你讓我在同學朋友麵前很沒麵子？”
顧媽媽不說話。
顧沉繼續問道：“你為了自己的麵子，不肯把事情真相告訴我。幾次三番對我說謊，害我差點走錯路被周淩兩家抓到把柄，我有沒有怨過你？”
顧媽媽不說話。
顧沉歎了口氣，問道：“我是愛你的。但你真的愛我嗎？”
不等顧媽媽回答，顧沉又說道：“我相信你跟爸都是愛我的。”要不然，上輩子顧爸爸顧媽媽不會為了給顧沉送錢出車禍。
但是顧爸爸和顧媽媽對顧沉的愛，究竟有多少呢？
“我也很好奇。”顧沉冷靜的說道：“我也想知道，在你們兩個人的心中，究竟是我重要，還是你們的麵子更重要？”
沉默良久，顧媽媽都沒再說出一句話。
顧沉輕輕的掛斷了電話。
春光和煦。鐘離遂係著圍裙，在廚房裡忙來忙去。空氣中傳來若有若無的香氣，顧沉靜靜凝望著鐘離遂忙碌的背影，微微一笑。
其實有些答案，也沒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