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地獄料理(2 / 2)

刀身斬中一頭本想隱匿身形卻在魔法陷阱下被迫暴露的瘦小惡鬼,血色太刀在它的脖頸上轉瞬即逝,不帶一絲煙火氣。

其實此時,中年廚師處理食材的手是有些發抖的。畢竟不是所有人在看見百鬼大軍降臨時,還能保持完全的鎮定。

但今天新來的這個挑戰者給了他處理完料理的勇氣。

在過去處理料理時,那些挑戰者無不是在中途力竭而死,從而導致這些恐怖的地獄惡鬼一擁而上將他本人吞食殆儘。

那種痛苦,那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失望與痛苦……

但是……但是無論來多少次,廚師本人都想做出一道最完美的河豚刺身料理!

給客人,給自己,給……那個人。

聽見那邊傳來血肉斬斷的聲響與惡鬼們憤怒咆哮的嘶吼聲,男人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不行,這樣子的自己,是無法處理好這種危險到極致的料理的。

他索性放下刀,仰頭呆呆地注視著天花板。

這個男人曾經是個鄉村廚師,但也走過世界各地,品嘗過無數美味,但最後他最拿手的依舊是那道從小吃到大的河豚料理。

河豚有劇毒,其毒性是氰.化鉀的1000倍,在日本隻有受過專業訓練和考核的廚師才有資格拿這種食材為客人進行料理。同時他們要在客人麵前,率先吃下自己做好的河豚刺身,以證明該料理安全無毒。

廚師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河豚做料理時會用怎樣的品種,但在九州,在八原故土,他永遠是采用家鄉的“赤紋星”品種。理由很簡單,這是他的父親在世時曾經為地方水產養殖業培養出來的全新河豚品種,更加猛烈的毒素,更加致命的……美味。

想起父親,也就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中年廚師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來。

我好想念他們。

我好愛他們。

我好想……請你們再吃一次我做的料理。

——就像是想請眼前這個孩子吃一頓我做的料理那樣。

這一次,當他重新低下頭時,手已經不再顫抖了。

他冷靜無比重新撿起廚刀,殺魚,放血,處理毒囊,斬斷橫骨,刮淨內臟,切片,擺盤。

當他將最後一塊薄如蟬翼的雪白魚肉完整地擺在冰盤上時,身前最後一聲痛苦呼喊也極為巧合地戛然而止。

中年廚師抬起頭,滿身是血汙、幾乎看不清原本衣服顏色的女孩子手提兩柄刀,喘著粗氣站在原地。

“河豚料理完畢,請您品嘗,客人。”

他等了好幾秒,才聽見對方疲憊無比地說了個“好”字,方才拖著一瘸一拐的左腿走了過來。她經過的地板上殘留著一道血痕,也不知道是她還是那些鬼怪的。

渾身傷痕累累的涉川曜將兩把刀收好放在身側,坐下,拿起筷子欣賞了一會兒精妙的擺盤形狀,旋即夾起一片河豚刺身沾上醬油與芥末,放入口中。

那一瞬間,女孩子意識恍惚起來,她仿佛瞬間置身於八原山間的清涼溪水裡,左右環繞著鬱鬱蔥蔥的叢林,陽光從頭頂溫柔地直射而下。

她沐浴在大片陽光與清澈泉水中,快樂地就像是一條無憂無慮的小魚。

那溫柔又舒服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家一般讓人心情暢快。

“好吃。”

涉川曜回過神來,對上廚師透出笑意的眼眸。這一次她沒有再把晴明藏起來,而是伸手將他從兜帽裡掏出來,問道:“你吃不吃?”

“呃?還有一位小客人?”主廚愣了愣,“需要的話,我給您添多副碗筷。”

“……”晴明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在那裡大快朵頤的女孩子,那表情就好像老父親發現自家笨小孩竟然敢叫外賣回家當麵吃起來一樣——他最後還是咬了咬牙。

“麻煩您了。”

“不客氣,這位小客人。”

於是晴明也陷入那種如夢似幻的快樂感覺中,這是極致的美味與料理者最深切的心情所共同營造出來的美妙故事。

在一場殘酷血腥的惡鬼大戰後來上這麼一頓,實在是撫慰人心和肚皮。

最後兩位客人直到吃完整盤刺身都沒什麼異樣或者中毒現象發生,倒是涉川曜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勢全部愈合,連消耗得精氣神都恢複得七七八八。

“喔……您這頓飯……”

主廚謙虛無比地微笑:“不值一提。”

他伸出手,接過女孩子遞來的集戳卡,替她蓋上了第二個紅戳。

“客人,能在最後問您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主廚您請說吧。”

“您的刀,是為了保護重要的人而揮舞嗎?”

涉川曜沉思了一下,“我想先聽聽主廚先生您自己的看法。”

“我是廚師啊。”男人笑著說,“我的廚刀永遠是為了給食客做菜。”

“我不是。雖然我很熱衷於為了保護什麼人而揮刀,但我更想為了對抗自身命運而去戰鬥。”

主廚眼角的皺紋不由得加深了些許,他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鄭重又尊敬的神色,“那是……很困難的事情。”

涉川曜語氣柔和地解釋道:“沒錯。在經曆了一些事情後,我已經深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世界上有些事情,哪怕明知很困難可有些人依舊必須去做。”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但又好像看到了什麼。”中年男人直視她的漆黑雙眸,像是要看透她的內心與靈魂深處裡的光芒一樣,“可我不能說。我隻能提示客人您——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要輕言放棄。”

涉川曜略微頷首:“當然。”

“多謝您的好意……板倉主廚。”

這下子,原本端坐的中年男人一下子震驚了:“你怎麼!”

——怎麼猜到的?!

可是涉川曜卻笑著起身,故意打斷這個問題:“您做的茶泡飯真的很難吃嗎?”

呆立原地片刻的板倉主廚——或者說,這個與臨目村那個遠月學園畢業的板倉植村有著什麼血緣聯係的中年男人,一瞬間,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了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複雜神情。

“……是啊,那是我最不拿手的一道家常料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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