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落幕(2 / 2)

他向她伸出了看不見的手。

“——我找不到。”他沉痛無比地說,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那樣要隨時要掉下眼淚,“我什麼都……什麼都觸碰不到。我與那些東西,美好的,光明的,漂亮的……一切值得世人去追求的東西仿佛都隔著一條無形的界限,我嘗試著靠近它,但始終很難跨越過去。就算有時候幸運的探頭過去那邊看了看,發現也隻是稍縱即逝的虛無罷了。”

這個男人像是在無聲地在虛空中一遍遍發問:我該怎麼辦?誰來幫幫我?我該怎麼解脫?

他不是那種會對任何人敞開心扉的家夥,甚至可以說,太宰治非常討厭彆人窺測自己的內心。

但是在這一刻,他下意識地違背了自己為人處世、用於自保的“原則”。

“所以,太宰先生……”涉川曜感覺自己的渾身顫抖,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但還是堅持說出來。

“你真正想結束的不是生命,而是痛苦。”她說,“我感覺到了。”

她抓住了那隻手。

…………

……

此時此刻,坐在海燕背上的國木田獨步滿臉擔心,而一旁的加州清光滿臉都外界之事都不關心的木然神情。

“不行!”金發青年看著海燕背上越來越多的人,其中卻沒有最想見到的那兩個人,當即一拍大腿,“我得去跟那個年輕人談談。”

年輕人指的是正在垂釣的薑凡,如今他已經把被困在船艙內的人釣得七七八八,沒有出來的人多半也是不會出來了。

然而國木田獨步這個時候找上他,薑凡聽完對方那結結巴巴的英語描述後頓時很為難,“這位先生,我的異能【願者上鉤】隻能釣起那些想要活下來的人……如果像你所說,你那兩位同伴在解決問題之前可能都無法恢複求生念頭,這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再說了,在我們的傳統文化中,九為極數,我剛剛甩下去的是第八鉤。”臉上長了幾顆青春痘的大男孩薑凡說道,“我隻能甩最後一次鉤,超過揮杆次數的話我會陷入休克狀態。”

“我知道,我也不是要為難小哥你。”國木田連忙向他道歉,“我隻是想請你再給我的同事多一點時間,哪怕一分鐘也好……”

說罷,他朝對方深深地鞠躬,這讓不太習慣異國禮節的中國高中生連忙側身避開:“使不得,使不得。”

最後他實在拗不過國木田獨步,隻好歎了口氣,“就推遲一分鐘!”

金發青年感動無比:“謝謝!”

旁邊的高爾基和托爾斯泰坐在海燕的羽毛邊上吞雲吐霧,顯然並未有打斷他們這些年輕人談話的意圖。

托爾斯泰注視著遠處的海洋:“船裡剩下的活人也不多了吧?”

“不多了,海燕上現在載著三千多人,連同船員們,差不多是這艘船總人數的四分之三。”

“真慘啊。”

“誰說不是呢。”高爾基給自己的煙鬥加了點新的煙葉,“卡拉紹夫家族這回麻煩了。”

托爾斯泰無所謂地抽著雪茄,“希望他們挺過去吧……挺不過去也沒什麼,反正我跟他們家的人也不熟。‘大帝’對於我們祖國內的這些寡頭一直不太喜歡……”

轟!

沉悶的爆炸聲從深海中傳來。

海燕背上的人們被嚇了一跳,紛紛湊到鳥兒羽翼邊緣低頭去查看是什麼情況——隻見大海此刻產生了劇烈無比的暗流湧動,原本漂浮在海麵上的四層建築正在緩緩地往下沉,巨大的旋渦開始形成。

人們哭聲一片,像是要與那些沒有回來的家人和朋友進行最後的告彆。

“啊。”高爾基握著煙鬥的手停住了幾秒,“海水壓迫到最底層的樓層,它們被捏扁了。”

“失去了最底層的支撐,每層樓都會開始一層層地破碎成殘渣,直到遊輪完全沉入海平麵以下……”托爾斯泰格外悲憫地注視著這片海域,“永彆了,斯文托維特。”

“不能等了!”薑凡同樣看出這一點,他猛地甩鉤出去,撈出了最後這一波人——上百道釣鉤上隻有稀稀拉拉的五六十人,更多釣鉤回來時都是空蕩蕩的。

國木田獨步怔怔地看著那些空無一物的釣鉤,脫力般的坐下。他已經儘力了。

加州清光抱著黑色斜挎包走到金發青年的身旁,低頭望著這個場景,一言不發。

…………

……

此時的賭場負一層裡,海水即將漫上賭桌,這意味著涉川曜沒法再繼續玩骰子了——塑料骰子在水上會漂走的。

她最後一次揭開深色杯子,發現裡麵隻有兩個骰子達成了6點,距離8個6點的獲勝要求還相去甚遠。

旁邊的太宰治探頭探腦,見此狀況不知是失望還是高興:“誒……來不及了……”

“是啊,沒扔出來。是我輸了。”涉川曜鬆開了手,任由那個杯子和裡頭的骰子被海水衝走。

“沒關係哦。”太宰治煞有其事地點著頭,仿佛不是他提出的那個打賭提議,“畢竟很難,真的很難才能扔出8個6點。”

他重複了兩遍這其中的某個關鍵詞,表示這是特彆小概率才會發生的事情。

於是女孩子十分迷惑地看著他,更加不理解這一行為背後的意圖了。還好太宰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麼。

“……我以為會有奇跡發生。”他自嘲的解釋。

“生活中哪來那麼多奇跡來組成?”涉川曜忍不住笑著說道,“普通的概率,普通的結局,很好,適合我這樣的普通人。”

太宰也跟著笑了,“你……可不普通啊。”

此時他們整個房間開始劇烈地顫抖晃動,同時兩人也聽見了底下那一層層傳來的破滅聲,那是遊的輪鋼鐵軀體被捏扁,在死前發出的最後哀嚎。

“太宰先生,你決定好了嗎?”涉川曜頗為期待地問他,“我說的那個關於戰勝痛苦的最簡單方法,你願意接受嗎。”

黑發青年凝視著她的麵容,隨著那一聲聲怪異又驚悚的死亡悶響越來越近,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種特彆快活又俏皮的神情。

他的人生中,似乎從未如此快活與意氣風發。

“不,那已經不重要了。”

他說,“曜醬,此時此刻我隻想和你一起殉情——隻有這個念頭,什麼也改變不了。”

涉川曜頭疼萬分地捂住了臉,但沒過多久,溫柔的笑聲從她的指縫中傳出來。

“好吧好吧,這次算我舍命陪君子。”說著,她伸手一把按住了對方纏滿繃帶的手,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實際上略微有些發抖和不安,當即更加用力地握緊了男人的手。

真是的,這家夥……

四周牆壁和窗戶開始出現明顯破裂情況,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捏著向內部瘋狂壓迫,泄露的機油彌漫在水麵上,一顆火星掉在上麵,火光與轟然爆炸在刹那間傳來。

“太宰先生。”涉川曜突然開口。

此時的太宰治感覺自身仿佛置身於一輪烈日的近距離爆炸之中,但他略微疑惑地扭頭看過去。

女孩子眨眨眼:“把痛苦都結束在此刻吧——”

所以直到失去所有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都溫柔而快活地注視著女孩子。因為涉川曜同樣望著他微笑。

無與倫比的光芒籠罩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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