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她垂著頭娓娓道來,“我是來找孩子他爸的。”
“他是我們隊裡來的知青，去年考上大學後,開始還是好的，今年卻漸漸不和我聯係了，隊裡閒言碎語，好多人說那些考進大學的知青不會再回來了,讓我重新找個人，我不信，想到當初他說的那個學校名字,跟人打聽到地兒，花了家裡所有錢帶著孩子進城來找他。”
“我在門口大叔那兒問了，他人好心，聽了我的事說要幫我打聽,後來跟我說在啥係的，我又聽不懂，反正就是有他這個人，跟他說了。”
“我以為他會出來見我和孩子，哪知道連出來都不願意。”
最後有些哽咽的說不出來話,摟緊懷裡的女兒，仿佛這是她唯一的依靠。
小男孩緊緊挨著她,似乎也想給媽媽一點溫暖。
孔嫣看得心裡難受,這事他們學校其實不少。
他們學校的學生，前年和去年考上來的大部分都是知青，在鄉下吃了那麼多的苦,高考是他們回城最大的機會，一個個恨不得拚了命的學習。
上了大學，就相當於告彆過去艱苦的日子。
不過，有拋家棄子的，也有還在一起艱苦奮鬥的。
她們班的一個男生就是，長得白白淨淨斯文樣，比女生還秀氣好看，人也很溫和，他也是知青，七四年下鄉去的，家裡成分不好，從沒乾過重活，在鄉下吃了不少苦頭，後來娶了他當時插隊裡的一個比較勤快的女人，兩人結婚生子，第一年高考差了兩分，第二年很多人都勸那個女人不要男人考，要是進城拋棄她和孩子咋辦？
那女人倒是硬氣，說要是真拋棄她，她就自己帶著孩子過！
第二年他考上了，根本就沒想過要拋棄妻子和孩子，最舍不得的還是他自己，聽他室友說，第一天晚上住宿舍還哭鼻子，問他，說是想媳婦想的。
今年他老婆也帶著孩子進城了，在食堂找了份幫工的工作，一家三口在外麵租了房子，就在他們附近這兒，日子開開心心的，有時候被老婆罵，還生悶氣回到宿舍，非得老婆來請才回去。
也怪好玩的！
其實並不是知青考上大學才變了，而是一開始就沒認清他是怎樣一個人！
“那你接下來怎麼辦？”
李桂花的痛苦主要還是源於對男人的失望，對自己和孩子未來的迷茫，她與這裡格格不入，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抬起頭看了眼孔嫣，抿了抿嘴，最後誠實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獨自一個人帶著孩子來到這陌生的城市，也不知道鼓起多少勇氣，花了家裡所有的錢，也為他想了很多的借口，最終卻發現人連見他們一麵都不願，這於她一個從小待在鄉下沒有見過世麵的人來說，無言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現在回頭想想，她其實對他一點都不了解！
孔嫣看著她，忍不住心疼，遇到這種男人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其實也怪我自己，他當初下鄉來，不知道怎麼的就看上了我，其實當時家裡已經為我看中了一門親，都準備說了，是我自己不爭氣，跟他好上了，那是我一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
當時家裡為了哥哥的親事，想將她嫁給隊裡有名的無賴，她是老實，但不傻，所以才會應了他。
她不想一輩子受苦，可現在來看，這是她命！
逃不掉的！
“婚後其實沒有我想的那麼好，但也還能過得下去。”
哪怕她是幾個姐妹中嫁的最苦的，但好在丈夫對她不錯，孩子也聽話，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可誰能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她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或許順了父母的意，讓哥哥娶個好媳婦，至少現在還有家人向著她。
哪像現在這樣誰都想看她笑話。
孔嫣見不慣她垂頭喪氣生無可戀的模樣，拍拍她胳膊安慰道：“世上遇到壞男人的女人多了去了，有的比你更慘呢！但日子總得過下去，不想著自己，總得想著孩子吧！”
“你現在不是該想男人不要自己這回事，而是想怎麼掙錢養家糊口，你去哪兒住，要回鄉下嗎？回了老家該怎麼活？”
“要我說，趁早看清一個人麵目，早點脫離火海是件好事，該慶幸老天爺還眷顧你，搭上一輩子才苦呢！你也算趕上時候了，現在國家放開政策，在哪兒都能混上一口飯吃，聽我的，彆回去了，就在城裡紮根，以後你和孩子都是城裡人，不比我們差！”
劈裡啪啦一大堆話冒出口，把李桂花說的一愣一愣的。
也不知是被她那句為了孩子著想，還是被她那句以後也是城裡人給刺激的，坐在原地看著她，然後呆呆的問：“真的可以？”
孔嫣一臉“竟然不相信我”的樣子，“我騙你乾啥？多了去了，我老家在南方g省，以前我家附近有個姐姐，她年輕時就是被男人騙了身又騙了心，未婚生育呢！最後男人跑了，都快被鄰居的口水給淹了，可你知道她怎麼做的嗎？”
見她搖頭，繼續道：“她可比你硬氣多了，不哭不鬨，做完月子就去工廠找工作，愣是一個人從廠裡底層做起，彆人休息時她乾活，彆人吃飯的時候她也乾活，最後讓所有人都對她改觀，還從學徒一路升到廠裡的主任，算是廠裡的二把手！”
“多厲害啊！”
“後來許多人為她介紹對象，最後嫁給另一個廠裡的副廠長，男人對她不知道多好，四十了又生了一個二胎，日子由苦轉甜！”
“現在誰說起她都誇！”
“她當初可比你慘多了。”
這話純屬編來哄她的，不過李桂花確實被安慰到了。
眼裡的愁苦都少了不少。
宋清風也對著她點點頭，“剛好我店裡現在缺人，要是願意，你就留下來幫忙，我按月給你工資，三十元一個月，如果賣出定額的衣服，我給你額外的提成。”
李桂花心裡一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嘴唇不停的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感謝他們。
搓了搓手，眼睛濕潤的哽咽道：“真的太謝謝你們了！”
“我……你們真是好人！”
孔嫣看了眼宋清風，然後對她笑著搖搖頭，“沒事沒事，看著你好我們也開心。”
李桂花垂下頭，淚花打在手背上，迸濺開來。
是真的被他們的行為感動到了，從小到大，她父母都沒這麼為她著想過！
原來世上還有對她好的人！
心裡酸酸脹脹的，卻並不討厭。
孔嫣最後看著她，還是忍不住問：“要不要我幫你找找……孩子爸？”
總得給個說法吧！
要是換做她，她絕對帶著一幫人去學校弄死他！
把你打成廢人看誰不要誰？
李桂花默默的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想再去找他了。”
他的態度擺明是不想見她和孩子，她也丟不起這個人。
鬨到最後恐怕也是麻煩了他們夫妻倆。
孔嫣張了張嘴，還準備再說些什麼，一旁的宋清風拉住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彆說了。
這人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性子，寧願自己吃大虧，也不敢跟人鬨跟人吵。
恐怕現在不僅是她男人不敢見她，她也是不敢見那個男人，隻想縮在給自己劃得的範圍內，沒有一個熟人知道，這樣才覺得安全，才有膽子去改變！
孔嫣看了她一眼，隻好閉上了嘴。
宋清風看著李桂花道：“我店鋪後麵剛好有兩間房，大的是庫房，小的一直空置著，裡麵有炕，就是比較小，你要不要隨我去看看？”
當初買下來時本來就是人家住的房子，當年這邊都被那些瘋子破壞的徹底，人幾乎都搬走了，他和王有剩開了兩家店，王有剩住在另一個店後麵，兩人各管一個。
正是缺人用的時候，偏偏找不到，畢竟現在開店還不流行，都覺得乾這個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