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1 / 2)

林然一般不生氣。

做她這一行的要是心不夠定,那真是看啥啥都能生氣,早晚要被各種奇葩給氣死。

林然還想活到拿退休金的時候,所以她早早就會調整心態,畢竟事事不可能儘如人願,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隻要做好這種心理準備,那基本上看什麼都可以心平氣和了,若能偶爾再稍微冒出一點好事來,那就更是意外之喜,美都美一天

——林然把這種調節方法命名為“鹹某林苟法”,每天快樂並兢兢業業地踐行著。

但是林然覺得今天這種苟法不奏效了。

還沒從千琉恣殘影消散的複雜情緒中回過神來,就看見溫緒那欠揍的模樣。

“我決定打死他。”

林然沉默了一下,對天一說:“你要不要勸勸我。”

天一瞅了瞅她麵無表情的臉和緊攥的拳頭,心想我也得敢勸啊,你這種表情,我其實比較擔心你一個激動把我這核桃給捏爆了。

“…其實還是不應該親自動手,畢竟看著是個有些分量的難纏角色,萬一殺了後續引出什麼麻煩,不過…”

天一想了想,一咬牙:“…算了!不過一個金丹,你要是真生氣,趁著天雷沒發現,速戰速決乾掉他也行。”

林然點了點頭。

天一打量她神色,再看著那邊仍淺笑極妍的溫緒,默默為他阿門三秒

——天下蛇精病千千萬,獨你上趕著往她槍|口撞,你說你不涼誰涼?

巨大的黑鳳在穹頂暴戾地淒鳴,每一次展翅揮舞都傾灑出滾滾不詳的黑氣,那黑氣所過之處,遠處荒蕪嶙峋的山石坍塌成飛灰,大大小小猙獰的虛影破封而出,化為詭譎幽暗的巨獸咆哮著向眾人衝來。

剛剛聚成陣法的眾人,看著這一幕,心都寒了。

這些是凶獸啊,都是曾在一方翻雲覆雨的上古凶獸啊!

即使它們早已被抹殺,即使它們的魂魄已經被封印了數萬年殘存的實力不足千萬分之一,但是如今挾裹著嗜血氣勢而來,那曾經屬於元嬰化神的煌煌威壓,仍然震得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築基弟子們肝膽俱裂。

眼看最前麵有小山高的獨角魔犀已經咆哮著要衝進陣法,本該迎敵的弟子卻全身僵硬,拚命想揮劍手卻不聽使喚,驚恐看著它咬來的血盆大口動彈不得。

一道凜冽劍芒驚絕斜劈而下,獨角魔犀狂暴的咆哮戛然而止,下一瞬龐大的身體化為飛灰。

“不過是殘魂虛影,有什麼可怕?!”

冷絕沉毅的男聲如驚雷在所有人耳邊響徹,伴隨著雷霆般的怒意:“都是各宗精英弟子,未來正道棟梁!如今竟被區區一些殘魂嚇得動彈不得!爾等還有何臉麵走出麵對師長弟妹?還有何臉麵日後撐起宗門重擔、享譽榮光盛名?!”

“就是!”

黃淮也怒罵:“都他奶奶的醒醒!凶獸怎麼了,都死了幾萬年了!剛才人晏師兄一劍一個,我們這些年修為也不是白練的,怕它做甚?!”

包子臉師妹默默在後麵戳了戳侯曼娥。

侯曼娥額角滲出冷汗,她內心在尖叫:敲尼瑪日你方傻逼個大爺祖宗!自己找死還搞來這麼多怪獸,嚇死她鳥!老天快開眼降個霸道仙尊魔尊甭管什麼大佬都行來拯救她啊喂——

但是她左右看了看,仙尊魔尊沒有,倒是劍閣和玄天宗都有人杠把子了——呔!她北辰法宗這個排麵不能丟!

“兩位師兄說得是!”

侯曼娥咬牙揮出一道赤焰劍光,義正辭嚴大喝:“我們這麼多人同心協力,便是活生生的元嬰也敢與之爭上一爭!更何況隻是一群死得成灰的畜生!連我一個女子都不怕,有那瑟瑟縮縮戰戰兢兢的,是讓誰瞧之不起呢?!”

包子臉師妹第一個響應:“師兄師姐們說得好!侯師姐,甭管彆人,我們師姐妹們斷然不會給宗門丟人!”

眾師姐妹頓時一凜,齊聲嬌喝:“聽師兄師姐令!”

眾人如耳畔如重鐘轟鳴,見晏淩黃淮侯曼娥幾人臉色冷冽擋在最前麵,尤其見侯曼娥一個纖弱女子,手執赤蓮,柳眉倒豎言辭激昂,巾幗不讓須眉,又聽一眾姑娘們這樣響應,頓時如夢大醒,心中又羞又愧,又有一股意氣撐著驟生豪邁:“聽師兄師姐令!”

眼看眾人迎敵氣勢大為不同,晏淩麵色稍霽,黃淮則吃驚扭過頭看侯曼娥,才第一次注意到這位北辰法宗隱隱有領頭人風範的大師姐,有些佩服地豎起大拇指:“可以啊侯師妹。”

侯曼娥心想這有啥可得意的,老娘摸你們這群一根筋中二直男的脈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不過雖然這麼想著,被同為三大宗的領頭人誇這一句,她就像得到了某種認可一樣,心裡突然特彆美。

呀呀,林然要是在她旁邊聽著她這麼威風就好了…咦?林然呢?

侯曼娥一呆,正著急要找人,就聽見不遠處輕冽聲音:“師兄師姐,這整個府邸都是一座大陣,這些獸魂會在鳳凰墮魔時被強製複蘇,是為了殺掉所有闖入之人,從而順利永久封印鳳凰殘魂,不使之破封為禍蒼生,這獸潮我們殺不儘,隻有讓鳳凰停止墮魔才能有一條生路。”

幾人愕然扭頭,見那一直沉靜得沒什麼存在感的青衫少女突然開口,她一劍青光洌洌劃開撲來的獸魂,側眸看來的目光熠然明亮,看得他們都是一愣。

“鳳凰果真墮魔了?!”

黃淮對這位劍閣林師妹不熟悉,但卻知道絕不會有人這時候沒有證據胡說,當即心裡一咯噔,連本來激昂的刀光都灰敗下來:“可恨——墮魔如何能扭轉?這鳳凰曾經是接近合道的上古神獸,即使隻是殘魂,也遠不是我們能匹敵的…這天幕有屏障封印,傳送令牌都沒用,沒有鳳凰出世撕開屏障,我們連出都出不去。”

幾人一時低落,卻隻能咬牙撐著,他們甚至還得裝出信心十足的樣子,否則一旦他們倒下,後麵眾人撐著的那股氣勢就散了,大家就徹底完了。

一道藍光斬過,晏淩卻定定看她:“我們可以怎麼做?”

林然沒有很快說話,看向楚如瑤。

楚如瑤一直沉默,這時才抬起眼,眼眶分明泛紅:“我的…鳳翎消散了,我救不了它了。”

“你可以。”

她麵前突然一隻手,手心是一個半開的白玉盒,裡麵靜靜開著一株盛放的粉色佛蓮。

淺淺的柔和的聲音:“它是你的鳳凰,它曾經的夥伴鄭重把它托付給你,所以也隻有你可以拯救它。”

楚如瑤猛地抬頭,林然把那隻玉盒放到她手心,看著她漸漸明亮起來的眼睛,輕聲說:“玉盒會融化,佛蓮會在玉盒融化的那一瞬消散,你隻有一次機會,在那之前,用它喚醒你的鳳凰。”

楚如瑤顫著手緊緊握著玉盒,林然轉過頭,對侯曼娥說:“你也一起。”

侯曼娥當場懵逼:“我?我去什麼勁兒?那鳳凰連我哪根蔥都不認得——喂!你走那麼快!”

侯曼娥話還沒說完,楚如瑤已經毫不猶豫禦劍向鳳凰飛去,那不怕死的勁頭,看得侯曼娥暗暗咂舌。

“去吧。”

林然輕輕推一下她肩膀,笑著說:“去幫幫她,她需要你。”

侯曼娥覺得,有史以來催她一個惡毒女配去幫女主的,林然絕對是第一朵奇葩。

“麻蛋,就知道落我頭上沒一點好事,早晚被你坑死…”

侯曼娥瞪林然一眼,但是現在大家一根繩上的螞蚱,她也不敢耽誤壞了任何逃出去的可能,罵罵咧咧祭出各種防護法寶才揮著赤蓮追上去:“等等我——”

楚如瑤與侯曼娥一走,他們這邊的壓力立刻大增,黃淮幾人看了看林然,又看了看前麵一直沉默的晏淩,咬咬牙沒有說話。

林然笑看她們追著鳳凰而去,轉過身,對晏淩輕聲道:“大師兄,你信我嗎?”

一道冷厲藍光劃過,晏淩偏過頭,眸色沉而柔,如秋水點染,流華如波粼粼。

他道:“不信師妹,還可信誰?”

林然笑了,道:“大師兄,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們將這一切終結。”

他什麼也沒有問,隻道:“好。”

林然笑得開懷,倏然抽身而出,驚鴻飛身離去。

獸潮自破口洶湧而至,晏淩毫不猶豫擋在她剛才站的位置,擋在所有人麵前!

罡風割破他的衣擺,他橫劍揮斬,凜凜寒光瞬間斬空身前百米。

黃淮幾人瞳孔一震。

黃淮看著晏淩仿佛扛下蒼穹的挺拔背影:“你這樣為她,是喜歡她?”

“我是心儀她。”

晏淩微微側眼,聲音沉靜:“可我信任她,從來與風月無關。”

他信任她,從來隻是因為,她值得

——他為她負下山海,她就定會為他們,踏平山海而來。

……

清冽的竹香掠過耳畔,溫緒目光微微傾斜,青衫少女已如扁葉落於他身側。

“溫緒。”

她聲音平淡如初:“你與我來。”

溫緒一掌抵出法陣,笑:“林姑娘說笑了,我正穩住陣眼,這麼多家族子弟在此,我作為溫家大公子,如何能退?”

林然看著他,風竹暗芒流轉,心平氣和:“你以為當著這麼多人,我就拿你沒辦法嗎?”

溫緒聽出她語氣中罕見的凜冽,輕輕瞥一眼,笑得意味不明:“姑娘生氣了。”

林然默然,舉起了劍。

“姑娘若是在這裡對我動手,我一出事,陣法破裂,我後麵的溫家弟子都將被獸潮吞沒,所有人都將陷入危險。”

溫緒不急不緩:“但若是姑娘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那麼聽完之後,我願意主動與姑娘走。”

林然定定看著他。

溫緒看不透她的目光是什麼意思:不是怒,不是憋屈,沒有厭惡和恨,更沒有好奇,那雙眸子明透沉靜得像一塊鏡子,清淩淩地反射出探尋者的一切,卻怎麼照不穿她自己。

他總是看不懂她。

——但無妨的,隻要她在他身邊,他總會看懂她。

他笑了笑:“姑娘大概已經看過那本書了,那是我偶然所得,書中講述一個身負血仇的少年、從無名小輩修至魔淵劍尊的故事,或者說,是我本以為的故事…直到我得知,萬刃劍閣的掌門首徒,也叫晏淩。”

他按照書中所指的大概位置,派人在北方極地一寸一寸地挖,終於挖出了那一株清心草。

他靠坐在夕陽籠罩下的霧都水榭,倚窗,把玩著那一株幽藍的草藥,坐了三日三夜。

沒有人知道他想了什麼。

“然後一天,一個孱弱瀕死的年輕人,千裡迢迢來拜會我。”

溫緒笑:“他出身名門、資質不俗,可偏偏天生胎毒,壽數無多,尋遍天下良藥也已無計可施,他不想死,所以悄悄背著所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千裡迢迢來尋我,請求我為他續命。”

林然終於開口:“作為代價,他為你獻上了那支黑色鳳翎…那確實是溫家祖傳之物,隻不過那不是讓鳳凰認主的聖物,而是誘鳳凰墮魔的邪物。”

溫緒撫掌:“林姑娘冰雪聰明。”

林然:“你費儘心機為的是什麼?就是為了看戲、為了不讓彆人好過?還是想得到鳳凰?”

“我並非存心不想讓彆人好過,隻是一場戲,總是是要牽涉一些人。”

溫緒笑:“至於鳳凰…上古神獸,曾離合道一步之遙的鳳凰,我當然也是喜歡的。”

林然神色平淡:“我並沒有看出你有多喜歡。”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但比起一隻鳳凰,我更喜歡的卻是尋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