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2 / 2)

林然沉默了一下,問:“然後呢?”

“我也覺得我很可笑,所以我冷了心,我漠然看著他高樓起,看著他為人所殺,看著他樹倒猢猻散,然後…。”

羅夫人盯著林然,那一瞬間,笑得竟有幾分扭曲的快意:“就是現在的我了。”

“……”

“夫人。”

有侍女小心翼翼的聲音打破房間奇詭的氛圍:“元公子那邊收拾好了,雲少主請林姑娘過去。”

“…說會兒話的功夫,竟然都收拾好了。”

羅夫人不知何時已經收斂好那些異樣的情緒,莞爾一笑,自若地對林然說:“姑娘快去吧。”

她突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元公子會很高興見到你的。”

林然看著她,也笑起來,神色毫無異樣:“謝過夫人的招待,那就承夫人吉言。”

林然站起來,身後的小月卻沒動,林然看向小月,小月怯生生說:“然姐姐,小月也想和夫人說會兒話。”

“這孩子,就是孝順。”

羅夫人笑了,柔聲說:“好孩子,那你就留下來吧,我們說會兒子話。”

“是。”

“…行吧。”

林然看了看柔順垂首的小月,點點頭,往外走幾步,走到門邊,突然頓住。

她一手扶住門沿,往後側眼望去,望見羅夫人靜靜坐在那邊,被斜陽打下的側影窈窕美好,唇角仍然掛著如初的淺笑,像一支佇在斑駁舊時光中、亭亭靜立的美麗花瓶。

因為她不甚重要、總被有意無意識地忽略,沒有人在意,也就從沒有人知道,這花瓶真正在想什麼、她到底想做什麼?

“羅夫人。”林然突然笑:“您還沒有說,那位公子叫什麼名字?”

空氣有一瞬的凝寂。

“是嗎,我竟忘了說。”

羅夫人一怔,團扇輕輕掩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叫阿狗。”

林然:“…阿狗?”

“是啊。”

羅夫人咯咯笑,笑得竟有幾分病態:“這還是那個散修給他取的名字,誇他像個小狗,溫馴、忠心,又可愛。”

林然深深望了她一眼,點點頭,轉身離開。

羅夫人望著她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有如浮光的泡沫漸漸消失,化為某些無法形容的陰暗可怖的東西。

小月忽然聽見她輕笑:“我看一眼就知道,那少年,這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小月低著頭,眼角控製不住地顫了一下。

“她真幸福,是不是?”

羅夫人笑著對小月說:“乾淨得像個小仙子,能把風流浪蕩的獅子馴成匍在她腳邊乖乖搖尾巴的狗,想要什麼不需開口、就總會有許多人心甘情願為她捧上……真讓人羨慕,是不是?”

小月猛地咬住牙!

……

“你快收拾一下。”

雲長清眼見著一屋子狼藉,侍女還在收拾酒菜,美貌的花魁跪坐在床邊輕輕撫弄瑤琴,他看向衣衫不整靠坐床邊正在洗手的元景爍,無奈地扶額:“馬上林姑娘就過來,看見你這像什麼樣子。”

元景爍像是沒聽見,慢條斯理洗乾淨手,才從浣手盆中拿出來,侍女伏跪著捧上巾帕,他接過來隨手擦了擦。

“我那邊還有事得趕快走,你和林姑娘慢慢說。”

元景爍“嗯”了聲,轉身去拿自己的刀,靠坐回軟榻邊沿,反手抽出刀柄。

一聲厲而猛的錚響,斜出的日光透窗反射在刀身上,流瀉出驚鴻般的流光。

元景爍盯著那團有如活物流動的光影,眯了眯眼。

林然走到門邊時,雲長清正往外走,輕聲說:“我有事先走了,你彆和他計較生氣,彆瞧他臉色臭,他隻是拉不下麵子,但我知道他是高興你來的。”

林然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謝謝,耽誤雲師兄的功夫還得為我們操心。”

雲長清看著她,忽然笑起來:“我以前就說過,你們不必和我客氣,我不怕麻煩,我隻會很高興。”

林然微怔,雲長清宛然笑了笑,與她擦肩離去。

林然看著他清瘦的背影遠去,推開門。

一推開門,還未散去的濃鬱酒氣撲麵,寬敞華麗的包閣裡一片淩亂,衣著曼妙的侍女們正在屋子掃尾。

林然抬起頭就看見元景爍,他隻披著中衣,像是酒醉剛小憩醒來,係帶隨意散著,露出大片柔韌漂亮的肌理,大刀闊斧坐在床邊,刀柄橫戈在膝蓋上,長腿屈起,柔軟的綢布裹不住繃起的線條,露出的一截腳踝緊實又勁瘦。

林然望著他,隱約感覺他哪裡變了。

一位素衣柔美的姑娘跪坐在他腿邊撫弄瑤琴,元景爍隻盯著手中的刀,手指在冰冷的刀身劃過,慢條斯理撫著上麵氤氳的一團彩色光影。

看見林然,淺凝姑娘素手一頓,連忙恭順地垂首行禮:“見過姑娘。”

琴音一頓,元景爍才像是回過神來,抬眸瞥一眼林然。

那眼神淡淡,沒有怒和怨、沒有歡喜、也沒有故作的生疏和冷淡,就是很平淡。

不像是在看之前曾拒絕自己的心上人,而更像是看見一位熟稔的老朋友,不需要太多的情緒,但能讓你感覺到被重視、被親近。

“你們下去吧。”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對淺凝姑娘她們說,就繼續把玩手裡的刀,另句話才對她說:“愣著乾什麼,過來坐。”

林然心裡突然說不上什麼滋味,半是欣慰,半是悵然。

他長大了。

那個青澀的、衝動的、總試圖割裂開黑白分明的少年,終於漸漸蛻去疏鬆稚嫩的絨羽,漸漸長成一個成熟強大的男人。

林然有一種看著養大的小鷹長成雄鷹要出去高飛的複雜心情,但終歸到底,都是開心的。

他比她以為得更厲害。

這已經是比她想象中最好的結果還要更好的結果了!

淺凝姑娘看著林然,咬了咬唇,卻沒有立刻走,而是輕輕先為元景爍倒好一杯茶水,才起身領著侍女門無聲退下。

元景爍對那茶水視若無睹,林然卻完全沒注意這點女兒家的小心思,傻咧咧走過去,走到元景爍旁邊,背著手看他用手指觸碰刀身那團虛幻光影。

林然認出來,那應該是不知誰殘留的一小團魂念,裡麵包裹著主人曾經的記憶,也許是功法、也許是某種窺探的感悟或者天機,也許是一段難忘經曆不散生生化成的執念。

魂念像一小塊彩色布丁,元景爍戳進去,布丁狡猾地圍繞著手指,卻怎麼也不願意融入他體內。

林然抿了下唇。

元景爍抬起頭:“很好笑?”

林然眨巴著眼睛瞅他。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元景爍看著她,本來是麵無表情的,可是終於也忍不住,慢慢掀起唇角。

“林然。”

他說:“你知道嗎,你有時候可招人恨了。”

林然老實點頭:“所以我來的時候還在想,你要是找人把我扔出去,我落地的時候該是怎麼個機智而不失優雅的姿勢。”

元景爍屈起拇指用虎牙咬住,咬了咬,低低地笑。

“傻子。”

他說,卻伸出手臂。

如果她見到的是個借酒消愁的元景爍,如果她在他眼中看到還有半分留戀和不甘,林然都不會靠近他。

但現在,林然終於能露出燦爛的笑,她重重抱住他,手用力拍著他後背:“元景爍,我特彆高興,真的!特彆高興!”

高興你這麼快就想明白,高興你還願意拿我當親近的重要的人,高興你能這樣灑脫、這樣驕傲。

“你高興得太早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元景爍下巴搭在她頸窩,聽著她興高采烈的聲音,懶懶說:“我有私心,有貪欲,有不可說的念頭,隻是不叫你知道而已。”

“如果好人指的是永遠正直完美,那全天下就沒有好人了。”

林然卻不以為然:“我從沒想過誰能永遠正直,私心和貪欲本來就是人的一部分,接受自己偶爾的黑暗麵沒什麼好羞恥的;我隻是希望你能永遠記得自己的路,記得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一直往前走,當轉頭回望來路的時候,你能坦然告訴自己:我問心無愧。”

元景爍沒有說話。

這是你說的。

他想,我記得我的路,我也終於敢去接受全部的自己,包括所有那些不可告人的欲念。

但對不起啊,我大概天生做不了個純粹的好人。

林然覺得抱得有點久了、試圖掙紮,元景爍手臂卻摟得更緊,在她無奈何地小聲絮叨“你是小孩子嘛還撒嬌…”的時候,他直接在她脖頸那塊被妖主咬過的咬痕處虛虛狠咬一下,然後在她毫無察覺又喋喋不休的小聲中,懶洋洋閉上眼。

所以我不打算告訴你:

這條路,無論你願不願意,有一天,早晚有一天,我總會強大到能拽著你在我身邊,親吻你擁抱你、讓你永遠隻陪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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