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1 / 2)

闕道子瞠目結舌望著那兩個排排坐釣魚的人。

江無涯拉起杆,伸進水裡撈了撈,正把破水而出的文鰩掐著魚鰓拉上來,林然立刻在自己抱著的小木屋模型裡翻騰,片刻後,興高采烈舉出來一個比她臉還大的鍋!

林然超大聲:“今天要吃爆炒的!”

闕道子:“…”

闕道子三觀都要裂了。

說好的用漂亮妹妹的溫柔和善良撫慰大師兄受傷的心呢,說好的靠著美人計讓大師兄重新振奮呢。

結果你們就吃上了?這就吃上了?!

闕道子悲憤說:“這不對勁!”

林然奇怪:“哪裡不對勁,是爆炒不對勁還是清蒸不對勁?”

闕道子:“…”你最不對勁兒!

江無涯歎氣:“你不要逗他。”

闕道子淚眼汪汪:“大師兄…”

“他腦子本就不好使。”

江無涯溫柔對闕道子說:“我們要吃飯了,你自己回家去吧,乖。”

闕道子:“…”

林然嘎嘎笑,闕道子憤摔船槳,轉身踩回自己的小船,結果就發現走不了。

“啊啊啊——”闕道子無能狂怒踹船一腳,掏出劍,嘩嘩嘩劃水走了。

林然和江無涯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林然問:“前輩,你會不會就此失去一個弟弟?”

江無涯答:“不會,他將來被人揍了還要靠我找回場子。”

林然“哇”出聲,感動鼓掌:“多麼感人肺腑的親情啊。”

江無涯終於憋不住,笑著反手揉亂她頭發:“小壞蛋。”

林然抱著小木屋,乖乖給他揉頭發,直到他收回手,她才頂著一頭乍起來的毛絨腦袋,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

江無涯心裡很軟,他拍了拍肩頭,林然乖乖把小腦袋搭在他肩膀。

肩頭微微一沉,有著讓人安心的重量,江無涯偏過頭,下巴輕碰了碰她發頂,她柔軟的發尾搔在他衣領,像某種柔軟的小動物。

江無涯無聲笑了下。

“我師尊是個很風流的人。”

江無涯抬了抬指尖,鍋鏟自己劈裡啪啦在鍋裡鏟了起來,文鰩魚鬼哭狼嚎得像活吃孩子,林然眼疾手快又掏出個鍋蓋一把蓋住,又把鍋往船後麵踢了踢,吵鬨聲頓時小多了。

好了,這下終於好好聽故事了。

江無涯重新把魚竿扔進湖裡,屈起長腿往後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才慢慢繼續說:“柏成鬆,又山高水遠,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極風雅的人。

他擅長音律,撫出的琴聲能令飛鳥繞林百回,吹出的笙簫可讓竹木落淚,他風趣溫和,友人故交遍布九州,他還會舞劍,我們萬仞劍閣全是拿劍打打殺殺,隻有他會舞劍。”

江無涯忍不住笑:“當年三山九門千年大宴,各宗各派都能展示點才藝,唯有我們劍閣不敢吭聲,我都聽著幾位師叔長老竊竊商量著要不扔幾個師弟上去表演擂台賽,氣得掌門險些當場腦溢血…最後還是我師尊站出來,一柄孤劍舞得驚華冠蓋,絕代之名動九州。

“哦,我師尊的劍叫孤劍,也是一柄極漂亮的劍。”

江無涯對林然解釋:“是取自驚絕無匹之一。”

林然點頭。

“師尊哪裡都好,隻是唯獨不太會喝酒,但他又是個極講究的人,要事事都如意,不允許自己有哪裡不足人家,覺得不會喝酒實在落麵子,所以就總喝清酒,悄悄摻著水喝,不會一杯就倒,說出去便是個極清雅風流的做派…”

江無涯笑著搖頭:“…雖然之後,等客人走了,他立刻變了張臉捂著肚子躺床上哎呦哎呦叫難受。”

林然嘎嘎笑。

江無涯看了看她,突然笑:“闕道子有沒有與你說,我是怎麼成為他弟子的?”

林然搖頭:“沒有,他大概覺得這是您的事不好與我說。”

“這孩子心善,又細致,會照顧人。”

江無涯笑了笑:“其實沒什麼不可說的,我出身凡人界,在拜入劍閣之前,隻是個田間鄉紳家的孩子。”

林然抬起頭望他,微微睜圓了眼睛,顯然驚訝。

“不信,是不是?”

江無涯莞爾:“你是不是也聽了那些傳聞,當我出身什麼神秘的隱世家族,或者什麼王侯將相家的皇孫公子,又或者懷揣巨大身世秘密的大能轉世?”

林然訕訕。

這也不奇怪嘛,誰叫江無涯太厲害了。

青水鎮雖然安逸、雖然對修士有種種戒律,但來來往往的修士可並不少,光是想來這座瑤湖邊吸收靈氣以圖突破的修士她都見過不少,鎮上的茶樓酒館也都是為賺他們的外快,也因此林然這些日子光聽他們聊天就聽到不少消息。

比如江無涯,兩百多年前橫空出世,被無情劍主奚柏遠收為親傳弟子,十七歲入道,四十歲結丹,一百二十歲結嬰,如今已經是元嬰中期。

世人對他的了解,是從北冥登雲梯被那柄太上忘川一力斬斷開始的。

那一年,他金丹中期,初入九州,便如潛龍入海,驚起勁濤萬丈。

而在那之前的故事,所知者寥寥無幾。

“其實時間太久了,許多事都記不清了。”

江無涯漸漸陷入回憶:“我隻隱約記得,那年大旱,整個北地顆粒無收,無數鄉農餓死、渴死,勉強活下來的就成了流民,他們不得不拋棄土地和舊村,往南方逃荒,他們瘋了似的湧入城池,那時朝廷本以如黃昏末日,更是一舉被災荒擊垮,於是各地群雄趁勢起義,分伐割據,天下大亂。”

“我家裡小有餘糧,可是也撐不了多些日子,餓瘋了的災民終於破門來搶糧食,侍衛們都跑了,我拿著家裡收藏的劍殺了幾個人,可沒有用,人太多了,我隻能舍棄糧食儘力護著父母弟妹,可我父親本就身體不好,那日又受了刺激驚怒恐慌生了心疾,纏綿病榻沒些日子病死,母親就帶我們去了山上躲避、也是想找點吃食,可是山上都被挖空了,野物、野菜,連草皮樹根甚至能吃的土都被扒光了,弟妹還小,沒有吃的眼看要餓死,正好有一位諸侯來招買兵馬,母親求我去參軍,參軍會發食物和水。”

“這當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江無涯歎聲氣:“可我是家裡的長子,弟妹都才三四歲站都站不穩,我不能看著他們餓死,我就去參了軍。”

江無涯笑了笑:“災荒的時候,人命最不值錢,尤其我那時還小,十一二歲的年紀,我們這些被從民間招去的兵卒。都是諸侯將軍們不舍得麾下精兵折損、花些錢買我們送上戰場,到時候專門排在最前麵擋箭用的;我遇到了好心人,發糧食的兵卒看在我年紀小的份上,心軟多給了我點賣命錢——足有三個窩頭和一擔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