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回憶起來的時候,方南梔都不太記得當下那刻她說了什麼,也可能她什麼都沒說,隻是呆呆地站著。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他叫的是她的名字,他記得她的名字。
因為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李屹舟也沒再多問什麼,隻是走到一旁,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過了會後,後花園又下來了幾個男生,她一個都不認識,隻見他們各自帶著打掃的工具,跟李屹舟打了個招呼後,嘻嘻笑笑地打掃衛生去了。
原本一個人打掃的後花園變成了一群人,沒一會就全部打掃完畢,乾乾淨淨。
夕陽已經徹底埋進了山的那一頭,天邊遙遠處,隻餘一小片橙黃色的光暈潑灑開。
“學妹,掃好了啊,走了。”
陌生男生中有一個活潑些的臨走前招呼了聲,方南梔抬眸,那排男生已經轉身離開。有的拿著掃把打鬨,有的在揮舞,逐漸遠去。
而她熟悉的那個背影也融在他們中間,此時他正跟邊上的男生說著什麼,嘴角勾著,眉眼間儘是笑意,讓人移不開目光。
方南梔張了張口,後知後覺忘了說聲謝謝。
可他們走得很快,沒有任何討謝的意思,仿佛隻是做了件力所能及且不值一提的事。
可能對於他們來說,這確實也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但方南梔心裡卻好像卷起了一陣風雨,又燒起了一片火光。
她恍然大悟,震動地想著,原來不是她的錯。
被忽略被欺負不是她的錯。
一切都不是她的錯。
是心懷惡意的人的錯。
——
“喂,今天下午章嵐嵐和錢峰沒有跟你一塊去後花園掃地?”晚自習開始後,從教室外走進來的許亭優突然問她。
方南梔正在寫卷子,筆勢停住:“你怎麼知道……”
“剛才在廁所聽到章嵐嵐自己跟彆人說的,還是真的了。那你不會傻乎乎的繼續打掃吧。”許亭優沒有說完整,在廁所的時候她聽到章嵐嵐那家夥不止說了這些,還說了很多難聽的。
比如她說方南梔家就是個突然起來的暴發戶,比如攻擊她的身材,再比如說她家就是故意巴結她家。
話說的難聽,尤其是巴結她家這事完全是無稽之談。
許亭優眼高於頂,脾氣確實差,也很怕麻煩,但她心裡卻有明鏡,他們兩家媽媽走得近起因是什麼她清楚得很,哪裡那麼多彎彎繞繞。
許亭優當下就出來把人臭罵了一頓,章嵐嵐不敢跟她對罵,麵色漲紅,氣呼呼地跑走了。
方南梔看著她,如實道:“……打掃了。”
許亭優結結實實翻了個白眼,她眉眼較為英氣,做這類小眼神很有氣勢:“之前說你傻也不是瞎說,你這人怎麼這麼軟?她不來你也不掃啊,掃個屁?!”
方南梔沒想到她這麼惱火,心裡頓時有些感動,拉了拉她的袖子讓她坐下,說:“晚上畢竟要檢查,都沒人動的話要扣班級分的,老師那邊——”
“管它的,那也是章嵐嵐先開的頭,要我我就不掃,憑什麼讓她輕鬆。”
與生俱來的自信和傲氣,是方南梔看著羨慕且大概率永遠不會擁有的。
許亭優想得是破罐子破摔且沒有一點負罪心理,可到了方南梔這,她想的卻是扣了班級分後,班級同學們和老師的怪罪。
“自己也拍拍屁股走人”壓根就沒有在她的選項裡。
“我告訴你,以後要還有這種情況你就直接跟她乾,她還有理了?還有那個錢峰,就知道聽章嵐嵐的話,狗腿一個。你以後——”
“不會有以後的,後花園也隻會輪到一次。”方南梔輕聲打斷,說,“萬一以後還發生類似情況,我隻做自己的那份就好了……謝謝你啊,亭優。”
許亭優惱火的表情生生一一滯,被她軟軟糯糯的“謝謝你”三個字給噎住了。
她看了眼方南梔,在她靦腆的笑容和真誠的眼神下,深吸了一口氣,“不是,你,你謝我乾嘛?我又沒乾嘛,你這個人怎麼奇奇怪怪的。”
方南梔笑說:“我是謝謝你替我說話。”
許亭優:“我沒有,我就是看不爽章嵐嵐而已,跟你沒關係。”
“嗯,但還是謝謝你。”
“……”
許亭優心裡咯噔一下,十分怪異,乾脆把卷子往桌上一攤,支著下顎背對著她,不說話了。
方南梔彎了彎唇,繼續寫題,“今天的數學卷子有點難,你要是不會可以問我。”
許亭優沒應,待心裡那點彆扭勁過去了才轉頭看了她一眼。
此時方南梔正好放下筆,拿起眼鏡布擦眼鏡。
許亭優從前都沒仔細看她,這會認真打量突然發現,方南梔這家夥皮膚是真白,比她還白,特細膩,肉肉的,近看發現還有點可愛。
側麵看可以清晰看到她的睫毛,很長還微微上翹……
之前怎麼都沒發現?
喔,她這副眼鏡太醜了,大黑框,把眼睛壓死。
還有這厚劉海……這人什麼品味啊。
“你媽平時給你喂什麼吃的,你怎麼這麼白。”許亭優冷不丁開口。
女生麼,都有愛美之心,她就想問問吃什麼可以美白。
方南梔卻是嚇了一跳,有些錯愕看著她:“啊?”
許亭優:“我說你皮膚。”
“……我,沒有啊。”
許亭優鬱悶:“你想說你天生的啊。”
方南梔:“我不知道。”
許亭優嘖了一聲,搖搖頭:“算了。”
——
秋去冬來,學校也給高一的學生發了新的校服外套,兩款,一款是黑色長款羽絨服,一款是淺藍色短款棉服外套。
方南梔最常穿的就是黑色長款羽絨,很保暖。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期末也快要來臨。
方南梔除了數學以外,其他科目在班級並不起眼,她每天卯足了勁刷題,複習。因為考試將近的緣故,她午飯晚飯沒有回去吃,直接在學校食堂吃點,而後繼續回教室學習。
這期間,中午她偶爾還是會去畫室那邊,有時候是因為學習緊張想去一個舒服的地方放放鬆,畫畫圖。
也有的時候……雖然嘴上不可能承認,但她內心卻是希望能在畫室再偶遇那個人。
她從未有過這種心理,隻是覺得,遇到就好了,不用說話不用對視,不用有什麼交集。
隻要遇到他。
這天中午,方南梔吃完飯後在教室做完了兩篇英語理解,她伸了個懶腰,從教室出來了。
杭城冬天寒冷刺骨,走廊上一陣陣冷風。
方南梔裹著羽絨服,熟稔地往畫室方向走,推門進去後畫室依然是空蕩蕩的,沒有人。
預料之中,但依然失落。
她突然沒了進去坐坐的心思,手扶在門把上,把門重新關起來,想回教室去了。
“鎖了嗎?”
手還沒來得及收回,突然聽到走廊右邊方向傳來了一個她熟悉的,深刻在腦海中的聲音。
方南梔的心臟徒然快速跳動起來,血液一瞬間都往腦頂上衝,呼吸都似變了節奏。
“畫室鎖了?”大概是沒聽到她的回答,來人又問了一遍。
方南梔不動聲色輕舒了一口氣,這才側眸看向他。
他今天也穿了學校的羽絨服外套,可彆人穿起來臃腫厚重的衣服,在他身上卻格外修長,是冬日裡的一道風景線。
“沒鎖,我……正打算開進去。”幾乎沒有任何思索的,她撒了謊。
李屹舟點頭:“看你在這站著,以為門鎖了。”
方南梔搖搖頭,重新把門打開了。
她腳步僵硬地走了進去,在自己常坐的那個位置坐下來,又把手上拿著的工具放了上去。
李屹舟往教室後麵走去了,天這麼冷他顯然不是來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