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海心中一驚, 頹然哭泣求饒, 本朝優待士大夫, 不以言論罪, 就算是貪腐也一般不會殺人, 最多是革去功名,追回貪款, 甚至僅僅是讓其罷官。
士大夫們還是以敢於直諫與皇帝扛為榮,直諫罷官的名聲傳出去, 還會有人慕名結交。
然而這種欺君之罪、私自抗旨納糧、魚肉鄉裡的事抬到明麵上, 可是與那種敢在大殿上直諫撞死的忠直不一樣,王法就算殺了,天下人也沒話說。
趙清漪蹲下身,說:“你還有個兒子很會讀書, 也在行轅,他死了多可惜。”
高元海抬頭看看她, 又看看郭延錦, 這才知道他們辦事的老道, 他們不把他關太原府大牢, 還把他最心愛的兒子也帶來了, 那些人用他全家威脅, 也不及這個兒子。
“我說, 我說……”
趙清漪當即立斷,朝郭延錦揖手:“殿下,請您下令馬上再開堂夜審。”
“現在?”郭延錦奇道。
“夜長夢多。”趙清漪說。
郭延錦點了點頭, 喝道:“來人!”
“在!”門外的侍衛聽令進門。
“命曹敬、李昭再準備升堂,孤要夜審高元海!”
郭延錦命侍衛提著人去再去大堂,曹敬、李昭等也得令收拾齊整後前往太原府大堂,正要出行轅,卻聽到行轅西北角聲音嘈雜,火光輝映,有不少人驚慌失措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趙清漪目中精光一閃,暗想:這人來得如此之快。
趙清漪心想太子一行人少,怕他害怕,護在他身邊,說:“彆慌。”
郭延錦輕哼一聲,覺得她小瞧了自己,正在這時河東道布政使劉濟棠帶著布政使府衙的差吏過來。
趙清漪現在的身份是“趙季青”,是太子的門客,上前道:“劉大人,您來得可真及時呀,不但忠勇有加,還算無遺策呢!”
劉濟棠尷尬一笑說:“趙公子取笑了,殿下駕臨河東,作為臣下,定當儘心侍奉,決不敢出半點差池。”
趙清漪指著救火隊,笑道:“喲,你看,那都推著車運水來了!還有那有水龍呢!這火光一起,不到半刻鐘,大家就有條不紊地進來救火了,倒像是夜裡也沒有下衙,而是連忙備好水車、水龍等在行轅牆外似的。就是剛審了高元海後就回去布置,也就這麼快了,是嗎,劉大人?”
劉濟棠看著幾十個太子親信守衛在太子身邊,拿著高元海和他兒子也護在其間,那聲東擊西殺人滅口的計策是行不通了。
劉濟棠臉皮直跳,也有一刻想發難擒了郭延錦,但是這是一條不歸路,就算他支持的是信王,也不代表他現在可以對儲君發難。況且,他身為文臣,此時讓他當領頭,他迫力還是不足的,總要等太原軍節度使王繼仁來再說。
其實他們河東的利益集團也沒有一心要至儲君於死地,郭延錦此時突然拿下高元海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明明他們都打聽過他在平陽府都是和光同塵的。
劉濟棠恨死了眼前這個少年,但還是拱了拱手道:“殿下,也是湊巧。雖然之前雨水多衝了不少良田,但是這又有二十幾日不下雨了,屋舍乾得很。剛剛下午時,李員外家就走水了,他是王主薄的舅家,這些衙役就幫了個忙。這東西用過就放著也可惜,殿下安危為重,微臣這才送到行轅來。”
郭延錦道:“原來如此。孤見火勢也是控製住了,劉卿湊巧立下大功。”
“太子殿下折刹臣了,此乃人臣本份,不敢居功。”
郭延錦負手歎道:“原來高元海醒來,孤還想連夜審問,這麼一折騰,孤也累了,明日再審。”
劉濟棠心想好懸,正鬆了一口氣,趙清漪忽說:“劉大人,這高縣令嘴硬得很,我好心勸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竟如鋸嘴的葫蘆似的。你任一方封疆大吏,出現這樣頑固不化的貪官,你禦下也是有所疏忽呀!”
劉濟棠看著這個趙公子黃口小兒小白臉,也沒有明麵上的官職身份,就受寵於太子,竟然對他堂堂一任布政使指手畫腳,當真可惡。確實本朝還無總督之類的封疆大吏,所以布政使是極大的封疆文官了。
劉濟棠麵上惶恐,說:“殿下,臣失職,臣有罪呀!”
說著跪了下來,郭延錦也暗暗鬆了口氣,他們人多勢眾,真的孤注一擲發難,他就算能活下去,也必定有損失。
郭延錦聲音平和:“起來,此事也怪不得你。既然火勢已滅,你也回去歇著,明日來聽審。”
“是!”劉濟棠見太子不夜審,心想也總算拖住了。
……
趙清漪也明白郭延錦同樣是擔心對方狗急跳牆,援軍估計明日會到,索幸就拖上一晚。
趙清漪不放心,抓了高元海和他的兒子高其昌到郭延錦的臥室裡休息,而她和幾個侍衛就當麵看著他們,他們還被趙清漪點了穴道。
趙清漪在現代看電視劇時,看到什麼人證或汙點證人被殺人滅口,然後再拖上十幾集,有些是敵方太強,有些是腦殘。人隻要不要貪圖一時安逸享受,把這當作打仗一樣,敵人隻要不是強於己幾倍,汙點證人哪有那麼戲劇化被滅口?
比如,她就寸步不離盯著高元海,讓他有幸和太子同居一室。
趙清漪看看他們父子,問道:“劉濟棠是你的上官?除了你清徐縣,還有哪些縣也違旨征了皇糧?”
高元海一時未說話,趙清漪說:“你說了,你兒子能活,你估計也能多活些時候,你不說,他們就不會放棄殺人滅口。”
高元海歎道:“何止我一人,河東一帶是劉家和王家的天下,另外還有幾十家的煤老板、士紳。一入河東,我也曾想當個好官,但是寸步難行呀。”